郑小北摇头,“咱们项目性质不一样。我跑五千米,抢跑什么用都没有,压根就没人争着要冲那第一步。但一百米一眨眼就过去了,体育解说都说不上几句话。分秒必争啊,抢跑也很正常。”
祁天点点头。他说:“其实我从来没抢跑过,这还是第一次。刚刚跟裁判急了,还好他人不错,告诉他我再争下去就要给我警告了。”
郑小北笑了,宽慰他:“你看,这说明你有个不糟的开始,起码遇到了个好人。”
郑小北陪着祁天出去,绕过大半边体育场,一路到了公交车站。
郑小北研究了下站牌,提议:“要不要回体育中心看看?我们很多人都挺想你。”
祁天摇摇头,“先算了。”
郑小北以为他担心沈清泉找他麻烦,“你放心,沈清泉狂是狂,我们都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是,你都敢从看台往下跳了,这要搁在古代可是有轻功的大侠,他哪能惹得起。”祁天开玩笑说。
郑小北回想下当时的情形,也觉得自己鲁莽。他手抓进头发揉了揉脑袋,挺不好意思地一笑。“那咱们随便找一辆车坐吧。”
他们上了双层的海景列车。中午车上没什么人,很安静。
郑小北介绍说,这车最近都被重新粉刷了,墙面和地面全都是海底世界的图案。
车里没空调。他们大开着窗,腥咸的海风呼呼地刮进来。
祁天沉默了一会儿,说:“前几天我知道了一件事,‘体育人说’的创始人是沈清泉的爸爸。”
郑小北露出惊诧的神色。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祁天平静地叙述着:“那天他接受采访,说他从小就喜欢田径项目,但自己没什么体育细胞。所以他把希望都寄托在培养儿子上,还提到他儿子将来一定要进入国家队。”
“不是,这人是什么逻辑啊,沈清泉一定要进国家队,所以他就要在论坛上引导风向来害你?”郑小北愤然不平。
他脑子一转,突然有了个想法,“要不这样,我们在微博或者贴吧上也去发帖子?沈清泉的爸爸总不可能到这些平台去删帖吧。我来整理一下,把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成不?”
祁天却没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与自己一拍即合。
祁天说:“算了。这种事没法有定论,完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郑小北不解,“这事很明显是你有理啊。”
“打个比方,他们说我不好好训练,你要是反驳说我是刻苦训练的,你会怎么讲?”
“我是他的队友,我亲眼见证,实在不行把训练计划表贴上去。”
“那他们可以把我过去的采访再拿出来抡一遍。我亲口说过我赛前逛过一次街,还说我不管不顾吃了很多炸鸡。你觉得他们会信哪个?”
“不是,我们也是人,不能24小时训练吧,那次说白了就是买件运动服,还是在周日下午的休息时间。再说炸鸡的事,只要当时出成绩,吃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先别说这个。假如你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一个普通网民。你会觉得哪边的话更可信。”
郑小北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他说:“当然是我的话可信。”
但是他的气势明显削减了不少。
“你看,他们可以拿着过去的所谓证据继续说我不训练,也可以说他们之前从没引导过舆论,我们没法反驳。”
郑小北长长地叹口气,抬眼看他,“那怎么办?”
“与其再做这些无谓的争执,还不如拿成绩说话,告诉那些网民他们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所以,最后打败他之前,我先不回体育中心去了,”祁天笑了笑,“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我请客。”
徐捷打车到了徐文瑾的家里。徐文瑾看只有他一个人,急切地问他:“祁天呢?”
徐捷淡淡地说:“他和朋友出去了。晚上会回来。”
徐文瑾追问:“今天比赛怎么样?”
徐捷摇摇头,“他抢跑了,没成绩。”
徐文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马上说:“这不关我事,我昨晚就是按你说的做的,没和他吵他又要去比赛这件事。”
徐捷说:“我知道。我没说和你有关。”
“输了正好,”徐文瑾吐出一口气,“我不同意他再回去跑步。又不是考不上大学,做这行吃苦受累又不讨好,一次拿不到冠军就要惹人骂,凭什么?他还去跑,那不是活该受气吗?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准备下一站比赛。八月三日,在南城。”
徐文瑾央求说:“小捷,你帮我劝劝他,别去比赛去耽误那个时间了,行不行?”
徐捷摇摇头。
“我劝不了,”他说,“除了今年十二月份锦标赛的结果外,谁都没法说服他眼前的路该怎么走。我能做的就是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拿到锦标赛的参赛资格。”
“小捷,你是我弟弟,你该跟我站在一边的……”
徐文瑾的声音有些无力。
徐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站在水池边,挤了几次洗手液,把手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
“再给我一点时间,姐姐,”徐捷微微蹲下身与她平视,诚恳地说,“就半年的时间,我不会耽误他正常读书和考试的。如果十二月没收获一个好的结果,他一定会回到学校去好好读书。不管哪条路,我都会全力帮他。你放心。”
第二十一章
下午太阳精力最旺盛的时候,祁天和郑小北去了海边。
现在是暑假,北城知名的那些沙滩都人满为患。他们挑了个偏僻的,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一开始觉得沙粒灼人,但躺的久了就有种一睡不起的冲动。他们看着云朵以一种迟钝的速度从遥遥的地方飘过来再飘过去,议论它的形状像他们都相识的某个女生的脸,某个老师的教鞭或者训练用的体育器材。
曾以为被遗失在奔走中的细末之节从记忆的深海中浮出水面向他们招手。祁天知道,对于大多数事,时间不足以将它抹平,人们并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忘却的。
晚上七点,天空仍在深蓝和暗红色之间徘徊。沙子的温度降下来。他们打道回府。
路上他们并肩而行,经过两个年轻女人。女人都喝多了酒,面颊上染着醉了的红润。她们起初彼此扶持着在走,互相用玩笑的话辱骂,后来跌倒在路旁的长凳上,搂着彼此唱歌。
“头顶的太阳,燃烧着青春的预热
它从来不会放弃照耀着我们行进
寒冬不经过这里那只是迷雾的山林
走完苍老的石桥感到潮湿的味道
……
我们的时光,是无忧的时光
精彩的年月不会被什么改写
放纵的笑语时常回荡在我们耳旁
那些路上的脚印永远不会被掩藏”
祁天觉得好听,在网易云上搜了两句歌词,在歌曲上点了一个“喜欢”。
两人走到公交站牌前。
祁天说:“我跟你一起坐10路车。”
“这车离你家远吧。”
祁天点点头。“我要先去宾馆找人。”
晚上祁天没直接回家,而是主动去找徐捷认错。
“今天是我的问题,”祁天说,“我不该抢跑,也不该和裁判发生争执。是我没准备好,有太冲动。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本来以为这种基本的规则不需要再教你,”徐捷笑笑,没太多责备的口吻,“看来以后还是要多上一课。”
祁天说:“本来的确不需要的,今天是我的错。”
徐捷也没多批评他,只是说:“知道就好。”
他将自己录的比赛视频拿给祁天,让他认真看了一遍。
“从今天开始你要写训练日志,”徐捷说,“每一天的训练内容,比赛内容,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感受都要记录下来。你需要足够了解自己,不只是你已经做到了什么,更要了解你的弱点在哪里。”
说着,他将一个厚厚的本子递了过去。
祁天忽地想到他搁置的训练计划的本子。
这也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想着,他双手把本子接了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南江市的中学生运动会将在十月份举行,一中田径队也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拉练。
暑假期间,他们和祁天同在一中的体育馆和操场上训练。每天清晨六点,他们就来到校园,夜里八点多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