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北打字非常快,而且思维极其敏捷,祁天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又一条消息传来:“你想赚积分,拿外卡名额?”
“对。”祁天决定把自己的回复变得简洁一点,否则可能一句话没打完,对方下一条已经发过来了。
也就过了三四秒的工夫,郑小北就传来一行字:“九号我找借口请一天假,到时候现场见。”
祁天笑了,没阻拦。郑小北一向是个办法很多的人。
他给徐文瑾发了条微信,说他会去北城比赛,要在家住两个晚上。
徐文瑾没回复。而徐捷的手机连着振动了好几声。
第二天中午,两人抵达北城。
他们打了辆滴滴,司机回过头来看祁天好几眼,踌躇着说:“你是不是那个运动员?叫什么……”
徐捷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看错了。”
司机“哦”了一声,转回去,仍时不时地打量祁天,不过改为了从后视镜观察。
徐捷带祁天去了徐文瑾那里,和她打了个招呼。
徐文瑾招呼徐捷进来喝水,让他在这里安心住。徐捷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已经订了外边的宾馆。”
徐文瑾忙说:“家里还有地方,去住宾馆多麻烦?”
徐捷笑下说:“钱已经交过了。我明天来接徐捷走就好。”
徐文瑾家里空间不促狭,但只有两张床。若是徐捷住进来,徐文瑾一定不会让弟弟去睡沙发。为免去这些麻烦,徐捷每次来都会住酒店。
徐捷离开后,祁昊陆接过祁天的包,问:“你明天上午要比赛?”
“对。”
“这属于个什么级别的比赛?”
“全国赛的分站赛。很快就能比完。”
祁天本以为父子间会展开一场争论,父亲会劝自己死了这条心。但是没有。祁昊陆点点头,转身去帮他收拾箱子里的东西了。
他洗完手,走到客厅的窗前眺望,看到被新盖的楼掩盖了大半的海。刺眼的光被玻璃上新贴的遮光窗纸吸收了不少,剩下一点温和地照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祁天的面庞轮廓被这光照的模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他抬起头,露出脖子上一道越发明显的喉结。
祁昊陆蹲在行李箱旁,注视着祁天的背影。
祁天对背后的注视有所察觉,他回过头,两人目光相交了一瞬,便又同时逃避开来。
第二十章
七月九日早上八点半,祁天就和徐捷来到了北城的公民体育中心。
只不过离开北城三个月,再度返回,祁天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流露着一种陌生的气息。路上见不到密布的河流,祁天都觉得不适应起来。
他如今已经习惯了江海的慢节奏,习惯了遍地可见的流水,甚至觉得没有外卖没有滴滴打车并没什么不好。相反,北城的喧闹让他有点失措。
徐捷看过报名表,了解了对手过往的最好成绩。徐捷对祁天的能力并不担心,只告诉他不要轻敌。
祁天在热身区做了准备活动,很快就开始预赛的比拼。他跑的很轻松,以11秒21的成绩就排名所有参赛选手中的第一,可谓是一骑绝尘。
他听到郑小北声嘶力竭的加油声,猜想他一定受到了不少异样的注视。
预赛后两个小时就是决赛,两枪的间隔时间很短,设置有些国际田联世锦赛的味道。祁天自我感觉不错,身体状态也很好,他觉得拿下前五站的冠军应该犹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放松活动之外,他常常玩弄脖子上的护身符。
因为预赛的第八名和第九名成绩相同,分站赛又没有加赛环节,所以决赛的选手一共占了九道。预赛排名前两位的选手分别占据第四道和第五道,这是黄金道次。
祁天站在起跑线前活动时甚至抬头多看了看观众区。
这种分站比赛,运动员和工作人员加起来都比观众多。看台上的郑小北穿了一件橙色的短袖。他站在最高一层看台上,格外显眼,像一只大个头的橙子。
有了这个联想,祁天忍不住笑了下。郑小北似乎察觉到他坏笑的含义,伸手做出个□□射击的动作,配合着嘴里发出“piu”的一声。
裁判举着大喇叭说:“各就各位——”
喇叭质量并不好,产生了阵阵低哑的回音,还有磁带绞带时那种可怕的摩擦声。
祁天的眉头拧成一团。他晃晃头,拍了拍耳朵。
各位运动员纷纷调整助跑器到合适的位置,做好起跑动作。
祁天深深地吸了口气。
“预备——”
“砰!”
祁天蹬离起跑器后,双脚有力地侧蹬,以高速冲出去两步后就听见急促的哨声响起。他疑惑地回头,发现只有自己和一个边道的运动员跑了出去,别人也已经站起身,但都身处起跑线附近的位置。
他们都看向祁天,眼神耐人寻味。
祁天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抢跑了。
郑小北已经要喊出口的“祁天必胜”四个字一下咽了回去。
裁判员走过来,向祁天出示了一张红牌,示意他立即离场。
这一下突如其来,祁天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
“不是,之前分站赛不是允许一次抢跑的吗?没有人告诉我这里不允许抢跑的啊。”祁天不服,他向那位裁判员辩解了起来。
“现在不允许抢跑了。”
“可是你们赛前应该通知一声的啊,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裁判员摇摇头,说:“你如果再不离场,我只能给你警告了。”
他的声音不大,是提醒,而不是真正的威胁。
然后他伸手拍拍祁天的肩,“没事,小伙子,还有机会。”
祁天那股往上冲的火慢慢消退下来。他努力说服自己冷静,这不是一个适合和人对着干的场合。
“对不起。”他说。
祁天回身望了一下赛道,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向着出口走去。
其余运动员回到起跑线前,有好几个都回头去看祁天的背影,他们悄悄议论着什么。
郑小北看到这一幕,挎起帆布包来三两步冲到看台的边缘,几下就跳到最下一层。他从栏杆后俯身往下看看高度,右手撑住栏杆顶上箭头状的尖,直接翻了过去,引得场内几个工作人员一片惊呼。
不过郑小北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落到地上后往下蹲了蹲,消减了些冲力,仍觉得五脏六腑都挪动了下位置。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过去捉他,郑小北就冲着出口一溜烟跑了出去。
同样在看台上的徐捷看到了这一切。他听祁天说过郑小北,大概猜到那人是谁。他走到郑小北刚刚跳下去的地方,往下看看,心想身手还真不错。
徐捷倚在栏杆上,拿出手机看了看刚刚的录像。
发令枪响前,祁天确实有一下轻微的移动,不容易察觉。裁判判他抢跑犯规没有问题。
刚刚祁天说原先允许一次抢跑,这是国内一些比赛残留的规定,但已经被国际赛事的历史淘汰了。2009年之前,每场比赛允许一次抢跑,但2010年开始,运动员只要抢跑就会被红牌罚下。所以,祁天的争辩其实没有道理。
徐捷想现在下去拉住祁天不是时候,不如等晚上或者次日他冷静下来再谈。他收起来手机,转身也离开了。
他的身后,发令枪再次响了起来。
祁天一路离开跑道,朝通道外走去。引导他的人和他分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身处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一样。刚刚发生的一切那样真切,但又那样像一场梦。他说不清怎么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一时觉得有些鼻酸。
忽地有人在背后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等等我,我从看台上跳下来的,气没喘匀就过来追你。累死我了。”
是郑小北。
祁天回身看看,在这里已经看不见看台了。
他回想下高度,“我去,你也太冲动了,不要命了?”
刚刚莫名烦躁的情绪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这人怎么如此胆大包天”的感慨。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郑小北倒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他手搭在祁天肩膀上安慰他,“没事,后面还有很多站比赛,你多练练起跑,别再抢跑就行了。好久没比这种体育馆的比赛了,不适应很正常。”
祁天问:“你抢跑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