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跑道(27)

作者:橙小月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徐捷将七站比赛的时间和地点都写了下来。于是“刷积分”后又抽出了七根枝杈:7.9,北城;8.3,南城;8.17,津城;8.30,农城;9.27,万城;10.4,京城;10.28,龙城。

徐捷问祁天:“你几号期末考试?”

祁天翻了下记作业的小本,“得考三天呢,从七月五号到七号。”

“这么久?”

“高一嘛,没分科,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都要考,”祁天提议,“如果时间赶的话,要不休学一下?”

这个试探性的主意被徐捷直接否决了。“不行,又不和比赛冲突,期末如果不去是要留级的。”

祁天无奈,到最后还是逃不开期末复习。

他看着这七个各不相同的地点说:“挺好的,就当是出差旅游的。如果能再密集一点就好了,早点比完早点了事。”

徐捷觉得他只有在祁天这么小的人嘴里才能听到“出差挺好的”、“去那么多地方多好玩”这一类的话。他摇头说:“一个周飞两个地方估计就够你受的了。这七站要真安排在一个月内给你比完,包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出门旅游。”

他看过祁天跑步,给祁天制定了一份很详尽的训练计划,和秦政商量了一下,每天早晚都来一中的操场盯着祁天训练。慢跑,拉韧带,深蹲,并手卧推、背推、强度跑,一个个训练项目让祁天仿佛重回了在省队的时候。

祁天的髋关节力量是弱势,所以训练中添加了大量与栏架相关的内容,如前后绕、左右绕、后面绕等。

训练艰苦,祁天偶尔也会想趁徐捷不注意的时候偷懒。徐捷并非每时每刻盯着他的那种教练,这其实是可行的,他完全可以在下压高抬腿跑练习的时候做的不那么充分,或者负重卷腹时将幅度控制的再小一些。但只要一个动作没做到位,祁天自己就先觉出种负罪感,再多做五个动作都弥补不回来的那种。偷懒一点都没法带来快乐,祁天就依旧按部就班地按着要求完成每个项目。

有了科学系统的训练,祁天的成绩有所恢复。

七月初,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训练,他的成绩停留在手记11秒02。

或许是因为徐捷跟杜老师打过招呼了,她对祁天每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怎么说,在上课学习之外做点体育运动总比到处惹事要好得多。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被调成体育。黑板上比较低的位置已经写满了各科的作业。这是各个班的习惯,各科布置的作业全写在黑板上,就这么大空间,各位课代表先到先得。叶雨拿了语文作业的条子回来,却发现完全没给自己留地方写。

祁天过来帮她,举起手臂写在叶雨够不到的高处。

叶雨问他:“我看你早晚都在跑步,还有你舅舅指导你。你要回省队了?”

祁天摇摇头,“现在省队不能要我。我得走一条有点风险的路。”

叶雨倒是莫名地对他信心满满,“一定没问题的。”

“谢谢。”祁天说。

有时训练耽误了早自习的加课,叶雨会把笔记在学校复印室复印一份,放到他的桌子上。

期末考试持续三天,成了一场持久的拉锯战。学校安排大家留下来晚自习,第二天考的各科老师都会留下来帮助答疑。

前一天晚上大家有些紧张,还都很认真地翻着语文课本上的背诵篇目和平时听写错的词句做最后的冲刺。第一天晚上大家努力的劲儿就消退下去了不少,数学老师来看晚自习,有几次都用板擦拍着讲台让他们好好复习,别走神。第二天晚上人们心里只剩下了“怎么还没考完”、“早死早超生”这样的句子。

真考完后,大家从考场跑出来,一下子如鸟兽散。

听说高二开始每天晚上都要上晚自习了,大家都一片哀嚎,觉得那完全不是人过的日子。别说上完两节到夜里八点四十,就算从六点半坐到七点半大家就够如坐针毡的了。

别人都快进入过暑假的状态了,祁天却不能放松。他继续在操场上训练。今天徐捷有点事要去谈,把他的训练计划交给了秦政帮忙执行。秦政掐着秒表,带他跑了八个三十米的组合,夸他成绩有提高,现在每三十米能控制在三秒四之内了。

训练间隙的休息时间祁天站在器材室旁的双杠前,两手扶着两根杠一撑,整个人坐在了双杠上。坐的高些视野好。

秦老师还拿着看着能用来当砖头拍人的诺基亚。祁天好奇地问:“这玩意儿能上微信吗?”

秦老师表示:“别看不起它,当然能。”

秦老师给他演示时,祁天发现手机的那层贴膜边缘已经密布着许多气泡的痕迹。

祁天问秦政:“秦老师,您大学一毕业就来江海了?”

“是啊,好多年了。”秦政点了根烟,说。

他烟瘾比较厉害,最浓烈的时候人从身边一过去就能闻到烟味。

“当时,主动来这里的人很少吧。”

“其实我不算主动来这里,”秦政笑了,他很实在地说,“那时候我们一般不读研究生,也没多少人愿意留在学校教书。那个年代流行出国留学,我也赶过时髦,但是英语不行,托福根本就没考过。我在京城试着找过一些工作留京,但都高不成低不就。”

其实回想起来,秦政觉得自己当时也没多焦头烂额,依旧挑三拣四的,可能就是心大。

他接着说:“当时眼看着毕业都快俩月了,我还没学上也没工作找,影响就业率。学校介绍说下面的小县城有些机会,问我们要不要去。我当时纠结了一阵,突然就想明白了,觉得在一个小地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没什么不好,就来了。现在觉得,好像确实不错。”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

望着秦政,祁天忽地有些羡慕。

“之前我和舅舅聊天,我还提到将来想像您一样在中学做个体育老师。不瞒您说,我觉得您这样的生活特别棒。”

祁天还认真掂量过,究竟小学还是中学更好一些。他最终觉得小学老师太累了,之前和表弟玩一个小时他都快疯了,还是教中学好。小学生的精力太旺盛了,他们可以自娱自乐玩一天。祁天那时才知道捉迷藏是一个普世通用的游戏,美国的孩子也玩,表弟不仅自己藏,还拉着祁天和他一起藏。屋里明明开了空调,两人却躲在窗帘后狭小的角落里,热的满头大汗。这让祁天印象深刻。

秦政微微转头,背朝着祁天的方向吐出一口烟雾。然后他转回来说:“我们那时候年代太早了,都有自己的局限。你条件这么好,应该拼一拼,往上冲冲。要是冲不动了,再来走我这条路也不迟。”

他掸一下烟灰,眯眼冲祁天笑了下,眼角皱纹条条分明。“要是到时候我还是体育组的组长,得多给你派点活。先让你把器材室翻新下。”

祁天一下跳下来,笑着说:“敢情您在这儿等我呢。那这条路还是免了吧。”

秦政挥下手,“二百五十米计时跑,四个。先自己计。”

“等等,您是认真的,还是要报复我?”

“我像是那么公私不分明的人吗?”

熟悉了以后祁天忍不住嘴欠,“还真有点像。”

在秦政抬脚要踹向他的那一刻,祁天敏捷地躲开了,往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奔去,脸上还带着笑。

秦政的烟快抽完了。手边没有垃圾桶,他走回到器材室把烟摁灭。透过器材室的玻璃,他看到祁天仍在跑着。祁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棉质衣服,后背已经湿透了,满是水渍。

看多了人跑步,秦政觉得运动员跑起来时的步伐都是有韵律感的。一个教练对这些动作细节的熟悉和欣赏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觉得跑步也是一种艺术,他目睹运动员的一举一动和音乐家看待构成乐章的音符一样。

当天晚上,祁天和秦政踏上了去北城的列车。

这里没有飞机和高铁,他们依旧需要坐一晚上火车去北城。还好这趟车人并不那么多,气味没有异常,所以祁天并没有来时那么强烈的不适感。

躺在中铺时祁天看了看赛程,这是“捷步杯”全国青少年田径大赛分站赛,北城站的比赛地点在北城公民体育馆,一个祁天非常熟悉的地方。

他给郑小北发去消息:“我要回北城比赛了。”

郑小北当时应该在训练,过了段时间才回复了几个感叹号。“怎么想起来比分站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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