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她眼下都是一片青黑，仿佛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连那送饭的侍女都不由出口问候道：“四皇妃，您得好好休息了。”
江月白扭扭脖子，敷衍一笑，怎么，莫不是怕她猝死在这里？
她就是憋着一口气，也绝不想死在贤王的眼皮下。
见那侍女转身要出去，江月白想到什么，忙开口叫住，“小翠……我是说，你们的阮夫人，我可以再见她一面吗？”
侍女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见她眼神里盈盈的期待，又把话吞回肚子里，只说：“午膳时奴婢再来，到时会给四皇妃您答复。”
江月白感激地冲她一笑，这么多天，这丫鬟总算说了句人话。
待得她出去了好一会儿，江月白伸展胳膊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扭了扭腰，再看向床上的盛天纵，“盛天纵，起床吃饭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应，江月白心下有些奇怪，这侍女进来也跟她说了几句话，没道理他现在都不醒。
再试探地凑近了些，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天纵？”
还是没有反应，江月白不再犹豫，探手过去试他的鼻息。这一探之下不由大惊失色，他的呼吸竟是又变得微弱了！
怎么回事，明明昨夜二人还如往常一般说话，他还同她斗嘴，怎么就……
江月白心下大急，又不敢太过使力，心中慌乱，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盛天纵现在就死在这里……
她真的会疯的，他如果死了，那绝对是被她害死的。
盛天纵，盛天纵……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是完全没有呼吸，还有一丝气息。他并没有断气，只是因为受伤加上休息不够的缘故，又没有及时处理伤口，一时昏迷罢了。一切还来得及。
她现在出不去，只能被动等待有人进来这里。
她不像他们会那些武功可以护住别人的心脉，她原来给唐疏夜调制的护心药是要用特定药材的，眼下她什么都没有，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江月白心神不安地坐在那里，不时探手过去试一试他的脉，紧张地瞥向桌上的沙漏。
现在只能等。等到中午时分那女子进来，她或许能带来小翠，到时候盛天纵就有救了。
等待的时光分外磨人。
江月白一时去摸盛天纵的脉，一时干脆把那沙漏挪过来放在自己眼下，两面探看，额前都沁出薄汗来。
好不容易见到沙漏走了一半，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那侍女拿着托盘进来，见江月白还坐在地上，吓了一跳，“四皇妃……”
江月白急急打断她的话，“阮夫人呢？”
侍女把手中的饭菜托盘放在桌上，摇摇头说：“夫人说不会见你。”
江月白站起身来冲到她面前，起身速度太快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片漆黑。她忙晃晃脑袋驱赶那阵子眩晕，缓了缓便要紧紧握住她的胳膊，眼神哀求，“我求你，我现在必须得见到她，不然他会死的！”
那侍女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往床上一动不动的盛天纵看了一眼，又收了回来，“抱歉，恕奴婢做不到。”
江月白一个劲摇头，目光恳切而透出些绝望来，语气卑微而无助，像是一个绝症患者渴求最后一粒药，又像是一个即将溺亡者紧紧抓住眼前的浮木，“我求求你，求求你，他不能死……”
她连声哀求。那侍女本还一无所动，但随着江月白似乎快要失去理智的崩溃模样，她的眼中渐渐现出了一丝怜悯，只好叹了一口气说：“四皇妃，您这又是何苦。”
江月白不听。只是一个劲求着她。
侍女默默看她眼圈红肿的样子，终是说了一句：“奴婢再去帮您通传，只是这人能不能叫得到，就不是奴婢能左右的了。”
江月白急急点头，连声感谢。侍女又长叹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江月白默然呆立在原地。多希望，这一转身，就能看到他从床上坐起来，再像往常那样同她斗气。
这时他再怎么嘲讽她，奚落她，她都不会反驳。
时间一刻一刻慢慢地消逝。那沙漏仍旧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江月白眼也不眨地盯着。突然觉得那沙漏走得不是细沙，而是那濒死之人的生命。
他还撑得了多久？
时间太无情了。
江月白木然地紧盯着面前的沙漏。直到眼睛发酸，身后床上的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终于，就在她双腿都麻了的时候，又有人进来。门打开又合上，江月白抬眼看去，那侍女回来了。
江月白惊喜地向她身后望去，却并没有其他人。
那侍女见江月白看向她身后的眼神便知她在期待什么，只摇摇头说：“夫人不肯来。”
江月白顿住，“你有没有照我的话说……”
侍女打断她后面的话，“奴婢说了，奴婢说四皇妃您等着她过来救人一命，只不过夫人说不关她事，便把奴婢遣走了。”
不关她事？
江月白呆呆地，似乎反应不过来这句话。
这是一条人命啊。
除了她，没有人再可以帮她了。
她是有多恨她，恨到连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都可以这般漠视？
像是一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江月白脚下重心不稳，就要向下倒去，那侍女急忙扶住她，“四皇妃……”
江月白没有看她，良久，只低低说了一句：“谢谢，你走吧。”
小翠不愿见她，她其实可以理解。
小翠骗她要帮她送信，直接交到了贤王手中，她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当年的事，的确是她连累了她，若不是她和四殿下扯上关系，而她又同小翠交好，她不会遇难。
可是她竟真的恨她至此……
恨到连一个濒死之人都不屑于施救。
盛天纵由始至终都是一个无辜之人。他本和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存在，她接连害了这么多人。
他怎么可以死呢？
最该死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江月白背靠着墙，失了力般缓缓滑坐到地上，眼神木然。良久，竟然扯出一个些微的笑来。
☆、交火
这一夜，江月白彻夜未眠。只是守在盛天纵床边，心事重重。
他的确还有呼吸，只是一直不醒，就好像昨日里同她说话只是她的幻觉。
也是，江月白怔怔地看着他平静的面庞，那日里见到他已是伤痕累累，只有昨日他清醒了一阵，她还以为他要好了……
这夜过去，就到了五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她知道，就算唐疏夜来了，贤王也不会放过他们。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他们的存在已经失去了价值。
江月白靠着床边静静坐着，眼底是深深的疲倦。
唐疏夜，这个时候，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她十分不愿意见到的局面终将慢慢出现。时间不会为她的祈祷而停留。纵然再抗拒，可是天色还是慢慢亮起来，直至天边出现鱼肚白，是黎明破晓时分。
最终的审判即将来临。
纵观她这一生，大半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就是不知道，这死或不死，会不会也由不得她呢？
江月白坐着坐着，却似乎突然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飘过来。她先是紧张地检查了一下盛天纵身上包扎过的地方，见没有再复裂开，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却发现那血腥气来自自己身上。
她那日扶抱着盛天纵回来的时候，身上被他的伤处蹭到了血，当时什么也顾不得，这会儿静下来以后，却是发现那暗色的血迹早已深深嵌进衣服里，那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便飘进了她的思绪里。
这里没有可换的衣服……江月白想了一想，想起来好像初来那一天那个一直负责看管她的侍女，似乎有给她拿过两件。只是那时她对自己被绑又恨又气又恐惧，哪里会要贤王丫鬟的东西。
这时倒想起来，应该是在那边柜子里。
江月白走过去，挨个把柜子和抽屉打开伸手进去摸了摸，果然在其中顶处的柜子里摸到了一件衣服。
她取了出来，是一件素色的长裙。江月白有些踟蹰地转身看了看床上的盛天纵。
算了，反正他已经沉睡了一天一夜，就算他醒来，也看不见。
江月白自嘲地想了一下，也没再多犹豫，开始解开腰带，打算把这件干净的衣衫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