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事实上被软禁,前几天的房门的确是有锁的,她要出来还必须得有三个丫鬟陪同。可是这会儿却能打得开了,门外那几个丫头竟然也不在了。
她们是换班,还是玩忽职守?
江月白的心跳渐渐加快起来。
这么些天对于这里的侍女的尽忠程度她还是有了解的,没有贤王的命令她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离开。怎么这会儿……
说不定真是换班。
江月白慢慢挪出半个身子出来。
这么晚了,小姑娘们偶尔打会儿盹很正常。再说她这几天这么乖,指不定她们放松警惕了也有可能。
她左右看了一眼,入目四周都没有人。
心跳越来越快,那鼓动的心脏似乎已经到了嗓子眼。若是已经起了这样的心思,就必须一举成功。
换班的时间是很短暂的。
四下里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就只得她一个人。
江月白在长廊里快速移动着。夜色茫茫,昏黄的灯下只有她的身影。
近了,近了。
离那大门口愈发近了。
只要再走多几步,就可以出了这院落,就可以逃脱贤王的控制。
只要这几步的距离,就可以让贤王的计划全盘落空。
如雷的心跳被这紧张一刻放得无限大。江月白不由伸手捂住胸口,生怕它惊扰到这里的人。
快了,快了。
只要再走一步,就可以触到那朱红的门锁——
“四妹,这么晚,你要上哪去?”
☆、十六
江月白整个人都僵住,贤王?
她慢慢转过身。果见贤王一身藏蓝长衫,面色温和,口气轻松得如同在跟她讲今夜月色真好一样,“四妹可是想出去散步?”
江月白愣怔地仰头看着他随和的面容,心中止不住地升起一阵一阵的寒意。
这个人,把什么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更甚的是,他算计人心的能力。
江月白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贤王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动作随意地扇了扇风,往前走了一步,“怎么,四妹,何解这么惊似的。”
她的心跳比刚才更快了。她现在毫不怀疑,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这个人,太过强大,也太过疯狂。
江月白沉了沉心,强忍着恐惧,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不扰殿下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贤王并没有立刻阻止。只是扇动折扇,闲庭信步似的在她身边踱了一圈,“哦,对了,四妹还有什么想和四弟说的,二哥再给多你些纸,一齐捎过去。”
江月白的心猛地坠落下去。
信?
那封信,被他拿到了?
那么小翠呢?
江月白又气又急,一时害怕也顾不得了,怒声喊道:“你只想对付我们两个罢了,为何要把小翠牵扯进来!”
贤王惊讶地抬眸看她,“原来四妹还不知道?是云儿亲自把信交给我的。”
江月白的手腕剧烈一抖。
“你乱讲,以为我会信?”
贤王啧啧两声,拍了拍手掌,不知哪里走过来一个女子,“四妹总是不信我。”
江月白定定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小翠走过来,见她先是挽起贤王的胳膊,很是亲密的样子,撒娇道:“王爷,走了,回去睡觉。”
贤王握了握她的手,“还不得,你得帮我同四妹解释一下,我可不喜欢被人误会。”
小翠看过来,媚媚一笑,语气更甚过贤王般轻松,“月白,不会以为我真的要帮你?别傻了。”
江月白仍是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每一寸皮肤,只为寻到疑似假装的表演痕迹,只是——
没有。她说的话那么真,表情也那么坦然。
她不是演戏。
她是真的耍了她。
她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她,今次在她房里演了那么一出,是为了博得贤王的信任,还是怨她害她至此?
江月白立在原地,长长的眼睫缓慢地眨了一眨。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多少气愤。
她没有资格生气。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哪个立场。
小翠不欠她,她没有义务一定要帮她。
她低下头去。
当初那个大嗓门的直爽女孩真的死了,她如今变作了一个更从容更善于算计的女子。
她无懈可击。她毫无破绽。
贤王低头在小翠嘴角啄了一下,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然后摸了摸她淡施脂粉的脸蛋,“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同四妹讲。”
小翠笑了一笑头也没回地走了。
江月白失魂落魄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这茫茫夜色,寻不到一点温暖。
贤王走过来,江月白低声说:“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赞同地看着她,“四妹,话可不能说太死,你不想和我说,但有一个人,你一定想见。”
江月白烦透了他这种故作神秘的招数,更不欲看他又要安排什么故人相见的戏码。
他不是真的要她与故人见面,他只是想看所有人自相残杀。
她折身就要走,却听见贤王不慌不忙地说:“带上来。”
这话是对隐在暗处的暗卫说的。江月白手上浸出冷汗来,如果今晚她真的从这里走出去……
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呢?
没过一会儿,一个黑衣人拖着另一个黑衣男子过来了。那人似乎昏死过去,一路拖行至此,身后血迹斑斑,看上去分外可怖。
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那暗卫把人拖到两人跟前,很快又消失在这深夜里。
贤王伸出腿踢了踢那人,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口中似乎有些惋惜,“我还以为能撑到见你的时候呢。”
空气中是浓重而可怖的血腥味。
除非超大量出血,否则绝不可能有这么重的血腥气。
江月白颤抖着蹲下,伸出手去抚摸那在月色下愈发美丽的银发。她轻轻拨开他被血和汗浸湿在颊边的发丝,露出他精致优雅的面容来,面上的血污几乎要颠覆他那倾世的美貌。
她抖着声音唤道:“天纵,醒醒。”
无人应声。
他的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右腿的黑裤上基本就要被鲜血浸透,双手皮肤不知被什么液体浸泡腐蚀了一样变得皱皱巴巴,看样子表皮的肉已经坏死,还有深黑色的血痂和脓疱。腕间一圈圈粗粝的勒痕,透出深紫色的淤青。像是之前被什么紧紧箍着。
而他的面上也是血色纵横,双眼紧闭。只怕若不是他那无人可比的嚣张银发,没有人可以认得出此刻静得如同死去的男人,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盛天纵。
他身上的黑衣也破破烂烂,面容被血和泥脏污,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的优雅贵公子形象。
他那么爱洁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身上这么脏呢?
他可是盛天纵啊。是那个强大得可怕的盛天纵,是那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盛天纵。他一月前还在同她谈笑。
可是现在,他就这样静静躺在地上。只有那微弱的、几不可察的呼吸,还昭示着他的生命。
天纵……
江月白不顾他身上的血污,只一劲为他擦拭着面上的残血和污泥,口中不停唤着他的名字,“天纵,天纵……”
他那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死呢?
不会的。谁死他都不会死。
江月白颤抖着,却还是固执地要抹去他脸上的血迹。他爱干净,生得又好看,等他醒来以后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定是要发脾气的。
贤王就立在一旁,拊掌而笑,“真是感人至深,本王都被感动了。”
江月白背对着他,声音有些麻木,“殿下,所有的事与他无关,麻烦你放了他。”
贤王不紧不慢地踱了两步,睇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盛天纵。“四妹,你这么关心他,教我四弟如何自处?”
江月白背脊挺得僵直,左手紧握成拳,指尖陷在掌心里,不知不觉愈发大力,竟掐出道道血痕。她紧紧咬着牙关,咬了又咬,阖上眼。
就在这时,一直躺着不动的人,呼吸突然变得明显起来。江月白手下一动,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只因那双手的皮肤实在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地方。她怕伤着他。
盛天纵闭着眼,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动作,嘴角艰难地扯了扯,算作回应,“你来了。”
江月白强忍着心中悲郁,右手轻轻抚过他的银发,动作轻柔,“能不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