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之舟[珍妮](7)

作者:傅支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程征很艰难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他知道她正剖开自己的心捧出来给他看。

他痛得无以复加,“阿宝,别说了,不要往下说了。”

林念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继续道:

“后来我赚了钱,赚了很多钱。我欢天喜地地回家想要告诉姆妈,我能带她去医院了,这附近有一家很好的医院……我推门进去,姆妈不见了,她给我留了一封信。

信上写她不愿意将病传染给我,也不愿意连累我。

她说我始终是林家的女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行得端、坐得正,若我为了她流落风尘,她宁死也不花我的钱。

她说……说她对不住我,从前扣下了我和你的信,都烧了。她还给你写了信,这封信足够令你死心。

姆妈还说,死在别人的房子里给别人添晦气,要赔钱的。但她死也不要花我的卖笑钱。

三天以后,巡捕房叫我去认领浦江上打捞的尸体,就是……就是姆妈。”

说到这里,林念已是浑身发颤。

眼泪在林念的眼眶里聚积成两个闪亮滚动的环,她死死咬着唇,咬出血了也不愿让它落下来。

她没有说的是,姆妈死了之后,她还曾写信给他,他没有回。

自然回不了,那时的小四已经参军了。

她原以为是他薄幸,现在知道了,她的小四哥哥从来没有忘记她。

小时候的娇娇儿林阿宝永远也想不到,十六岁那年出门远行,就此改变一生,并再也无法回头。

程征过去抱住林念,她的眼泪这才终于掉了下来。八年的委屈和怨愤全都压缩凝聚在这汪眼泪里,太滚热太炙灼,以至于其他地方一片冰凉。

他抱住她,本来只想安慰她。但在接触到她冰凉细腻的皮肤的一瞬间,他察觉到那部分在他生命中缺席已久的热度回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冬天把手伸进冰水里,抽出来的时候非但不冷了,甚至觉得热,热得发烫。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阿宝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从他身上抽出来的肋骨,是他的生命之火,欲望之光。

只有抱着她,他才是完整的。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嗷嗷

有时候违禁词你真的没办法,谁能想到“狭□□仄”里居然有违禁词……

第5章 压星河

外面下起小雨,沙沙响。

灰昏的晨光里,程征在克制自己身体的那股热。

他告诉自己,说点什么吧,哪怕一句话,哪怕几个字,就可以安慰阿宝。

林念还伏在他怀里哭,哭得发颤。她穿着素净的阴丹士林蓝的袍子,头发高高挽起,在脑后捆成一个马尾,露出雪白的脖颈。

程征低头,他发现她后脖子上有极细极细的透明小绒毛,沿着颈椎一直延伸进衣领,延伸进脊背。他吐息间,小小绒毛微微倒伏。

脑中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引爆了那股热流。

他头一次对她的哭泣毫无办法,索性去找她的嘴唇,企图堵住她的哭泣。

程征带着烟草气息凑过来,林念的哭泣一瞬间被揉碎,变成了呜咽。

程征一面温柔地勾描她的嘴唇,一面拨开她颊边的碎发勾到耳后。他稍稍离开她,然后贴向她耳边说话,轻声道:“阿宝,我好想你。”

【我改……算了……不挣扎了……别锁我】

外间的雨还没有停。

林念趴在程征的怀里,细细的食指勾勒他的轮廓,从他古典宽阔的额头,到眉间浅浅的川字纹,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浅浅的酒窝。

“还笑!”林念又懊恼又害羞,戳他,“不许再笑了!”

她戳到程征脸上的那弯疤,停下来,道:“这个疤跟月牙似的。”

程征一只手枕在脑后,一手抱着她,淡淡道:“这是刚刚当兵的时候留下的。那时我还是杜田飞的卫兵,他当时也不是个什么大人物,不过中校而已。战场上我救过他。炸弹过来,炸死一群人,恰好我……”

他顿了顿,他本想说一心求死,怕吓到她,换个了说辞,“恰好我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把他从死人堆里给背了出来,回来才发现他只是晕过去了。子弹从我脸上擦过去,差一点就正中后脑勺。自此他视我为心腹,这才拉我结拜。”

他说完,伸手把林念往怀里拢了拢,问:“冷不冷?”

外面钟塔的钟声响了五下。

程征道:“天快大亮了,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么?”

林念不语。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楼下的两具尸体是个定/时/炸/弹。

他站起来,给她盖好被子,把她的手臂也放进被子,笑笑道:“别着凉了。”

程征刚出门下了半层楼,身后的人就追了出来,赤脚踩得楼板登登响。

林念胡乱套了件他的衣服,她追出来,原本是要跟他说句“小心行事”。尽管她知道,在这方面他是专家。

可是看到他,看到朦胧天光中他微微凹陷的脸颊和颓落在额头上的漆黑头发,如堕落的神祇在无声中引诱凡人。

这是我的男人。

她心下轰然。

【我……这里也不挣扎了……别锁我……】

林念恍惚意识到,天堂原是有的,只在乎于谁领你去。

按照原本的计划,程征在找到林念的第二天,本应让她立即去东方饭店拿通行派司,直接从港口坐轮船离开上海,到了香港之后再转程前往欧洲。

这也是他原先在地牢中跟她所说的计划,中间细节或有改动,但是他想要护她周全的心却从未变过。

他在每个关键的地点都安排了接应的人。或是心腹,或是值得信赖的朋友。她走了之后,他再另想办法离开上海,前往重庆。

但程征没想到,不过一夕狂欢而已,他竟不舍得这么快放走她了。自己成了从前最鄙夷最不齿的那种人:贪恋温柔,乐此不疲;优柔寡断,不知悔改。

总结下来就是,这种恬不知耻的生活真是令人堕落,越堕落,越快乐。

等了八年,只为了这几天。可等到了以后,却又想要更多。

他在心里给自己划定了一个时限。过了时限,绝不拖延;可在时限之前,他无法勉强自己。

程征因为正被通缉,自然不能出门。而外面的局势还不稳定,林念除了晚上去弄堂口的杂货店拿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也极少出门。两人就这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过着极简单的日子。

早上无法定闹钟,但他在军中待惯了,到了时候便自动醒来。每当这个时候,林念总是没有醒。床很窄,但他睡得很宽阔。

她喜欢缩在他肩膀的位置,蜷成一个婴儿的姿势睡觉,一动不动。他轻轻地吻她,她才醒转。

有时候食物不够吃,肚子空得难受,白日天光里也难熬。两个人干脆把修好的窗户用油布蒙上,白天作晚上,不分昼夜,累了便呼呼大睡,醒了便躺在床上谈天。

当然,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有一天,林念忽然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件熟悉的物件,在他眼前晃晃,“我一直都戴着它呢。晚上睡不着,我便把它放在枕头下,比吃药还管用。”

是他给她的长生结。

程征心念一动,她原来一直都把他的东西带在身边。

林念接着碎碎念:“就是这么神,你别不信……原来我受训的时候,条件很艰苦。我睡在绥远的山里……”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抬头瞄他一眼。见他并未对这地点有过多反应,于是接着说:“山里晚上很冷,雾气还大,每人只得一件雨衣和一条毯子。我睡在雨衣上,半夜醒来雨衣和毯子上全是露水,浑身都湿了。我又冷又困,就紧紧地把它攥在手里,假装是你在陪我,不知不觉居然也睡着了……所以你看,吃不饱也没什么,至少我们还有地方可以躺下睡觉。”

程征叹息一声,将她抱得更紧。她吃了那么多苦,可是到头来,还是想要安慰他。

还有一次,林念坐在桌子旁,拿出他一条勾破了的裤子,就着昏昏的台灯光线开始穿针。台灯不太亮,总是穿不进去。

她揉揉眼睛,把台灯上古铜色的布罩子撩起,继续努力。

程征道:“破了就扔了吧,不用缝了。”

林念道:“那怎么行,多浪费!这么好的裤子你说扔就扔,明明缝好就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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