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青梅竹马除了兄长，还有谁？”许青抬头问。
“薛大将军是当朝第一武将，咱们少夫人自然是打小就认识不少大人家的少爷。说不定这京城里就您这夫君敢对她爱答不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她只说那是大理寺张少卿家的三公子，下月行弱冠礼，礼后要办个生辰宴，派帖子来请她去。”
“她如今是有夫之妇，张公子若是要办生辰宴，怎会只请她去？”
“我估摸着人家邀请的是您夫妻二人，但少夫人默认您不愿意与她同行，就只让我帮她知会您一声。”
“知会我一声——这是她的原话？那若是我不许，她也决意要去？”
“少夫人的性子咱们都清楚，您何必要自找麻烦？将军家远行、她成日闷在府里，这下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她想去凑个热闹、见见旧识，合情理的呀。”
“罢了，今晚我亲自同她商量。”
许青陪小君吃完饭出来，趁着小君房里的三个丫鬟全都进了浴房烧水，快步走进西院。房里的声音传出来，又是赤玉在抱怨他。
“我又没让他来，他爱来不来，为什么非要等着他到了才准开饭？”
四宝叹气：“二少爷是怕您一个人吃饭孤单。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儿水果，或者绿豆糕，您不是最爱吃了吗。”
“可他一直不来，小吉姐就卸不了差。你本来也到该回家去的时辰了，还在这儿陪我等他。”
“我又没娶亲，早回晚回都不碍事。”四宝说。
“你还没娶亲？你不是跟许赫哥哥一般岁数吗？我还以为你早就成家了。”
“没——还不是大少爷，以前他总跟我说，等他病好了把你娶进门，就马上给我说个姑娘。我爹听他那么说，就把别人说的媒都给我推了，说大少爷以后给我找的姑娘肯定比别人给我说的要强。结果大少爷撒手不管我了，害得我至今没娶上媳妇儿。”
“原来是这样。那小吉姐呢？我还没听你说过你家里的事儿。你爹娘会像我爹似的，自作主张给你找婆家吗？”
“十四岁那年爹就给我找过婆家，逼我嫁过去。”小吉回答道。
“你不肯？”赤玉又问。
“那是个商人，家里已经有三个老婆，她们乡里还传那人一醉酒就会打人。”四宝帮小吉解释。“她不愿意，逃来京城投奔她姨娘，也就是老爷府里的范厨娘。后来她爹找上门来，让我们少爷碰上了。小吉一见到她爹就哭得厉害，少爷便问她爹为什么非要嫁女儿到那种人家里去。”
“对啊，为什么？”赤玉看向小吉。
“我家里有个哥哥一直没成家，爹娘想拿那个商人的彩礼给哥哥置办些家产，日后方便哥哥讨老婆。”
“少爷见小吉实在是不肯，就给了小吉他爹几十两银子，说要买她当丫鬟。”
“我爹走后，大少爷把我爹签的那张卖身契还给我，问我今后的打算。我说我就想留在许府当下人，求大少爷收回那张卖身契、不要赶我走。少爷不但答应收留我，还烧了那张卖身契、让管家每月按时派工钱给我。”
“听说你在你姨娘家隔壁置办了间小房，那笔银子是否也是少爷给你的？”四宝问她。
“是。少爷病重时还牵挂着给我找婆家的事，那日就偷偷给了我好些银子，说不能帮我了，让我自己去寻个好夫君。”
“少爷也是那么说着给我银子的。”四宝叹气。“今天本来也是大少爷的生辰——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小时候许赫哥哥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派人给我送礼物到府上来，我还只觉得他是记性好。直到订亲的时候我才知晓他跟我是同天生辰。”赤玉想着什么，也说：“要是他还在，我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四宝和小吉都笑。
“你的意思是我让你不好过了？”许青这才走进房里。
四宝和小吉见他来了，赶着起身去厨房热饭菜。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赤玉扬起下巴。
“我刚听见，你称呼兄长‘许赫哥哥’？先前只听你管他叫公子啊少将的，怎么，你俩比我想的要相熟许多？还有那张少卿的三公子——”
“我跟他们相熟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我认识那么多这京城里的公子，却偏嫁了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夫君。”
“你就这么后悔嫁给我？”
“我不后悔，只是讨厌你而已。”
“就因为我让你等我来再开饭？还是因为我今日没去给兄长上坟？今天皇宫大宴，我带队宫外巡逻，的确是抽不出身。明日一早我就去。”
“那是你的亲兄长，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儿，良心痛也是你自己的事儿。”
“你这么咒你自己的夫君，也不怕良心痛？亏我还专程给你带了牛肉饼来。”
“别以为用点儿小恩小惠我就会对你改观。”
“我不求你对我改观。”许青说着，把手上那摞饼放到她面前。
跟四宝和小吉一同吃饭，四个人喝酒聊天，谈的基本都是许赫。喝到后边儿，许青有些醉，赤玉让四宝扶他回书房去。许青坐着不肯起身，小吉拉了拉四宝袖子，四宝反应过来：“少夫人，要不算了吧？二少爷喝成这样，若是被游夫人碰见了，她肯定会生气的。”
“她气什么？”
“二少爷平日里不喝酒的。游夫人要是光生气还好，万一她去老爷夫人那儿告状——说不定您还得被连累。”
“是，老爷和夫人对他一向严厉。”小吉也说。“少夫人，二少爷多半是在游夫人那儿梳洗过才来的，您就容他在这歇一晚吧。”
“他留这儿，我怎么办？”赤玉越听越为难。
“二少爷睡觉挺安分的，不会吵着您。”四宝又说。
她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下来：“那你俩扶他过去躺着。我不想碰他。”
“您以后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小吉笑。
“那少夫人，您跟二少爷今晚好好相处，我俩先出去了。”
“走吧走吧，反正你俩留这也不帮我。”她气鼓鼓地说。
四宝偷偷笑。
“四宝！四宝！把桌上的木盒子给我拿来——”许青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喊着。
赤玉正坐在镜前梳头，听见后往饭桌上扫了一眼，果真有两个小巧的雕花木盒。她拿过去，在床边坐下，把盒子放在他胸口：“四宝走了，你老实躺着，别嚷嚷。”
“嗯？”许青费力地睁开眼睛，才瞧见坐在他身旁的赤玉。“只剩你跟我了啊。”他嘟囔着，挪了挪身子想离她近些，伸手搂她的腰。
“你干什么？放手，不然我踢你啊。”
“不许你这么跟我说话。”他把头靠在她身上，将两个木盒举到眼前辨认了一番，然后才把其中一个递给她。“送你的。”
“难得你还能记得给我备礼物啊。”她说着打开盒子。看见盒中那块玉佩的一瞬间，赤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喜欢吗？”许青问。
“这是你从哪儿得来的？”赤玉相当困惑，“除了颜色，这玉佩跟我儿时弄丢那块一模一样。”
“你再看看这个。”他把另一个盒子也打开——赤玉便看见了那块跟她走散了八年的红玉。“上次听你说起你小时候丢了玉被责罚，后来我正巧在街上看见这块红玉，觉着跟你提起的那块很像，便买了下来。”
“就算你手上那个是我当年那块玉佩，可这块青色的呢？”她又盯向自己手中的青玉，“那时父亲罚我跪，跟我说那红玉是他找工匠订做的，光是工钱就不便宜。按理说，不该会有这么一块形状和雕刻都相同的青玉玉佩。”
“是我上月找了工匠，请人家照着这红玉的样子新雕刻的。”
“只是过个生辰，何必这么破费。你能买回这块红玉送我，就已经足够了。”
“这块可不送给你。”许青连忙把自己手上的木盒盖上，藏到身后压着。“青色的给你，红的我留着。”
“凭什么？那本就是我的玉！”
“以前是你的，被人用馅饼换了去；如今是我的。”许青挑眉：“我只是拿来给你看看。”
“许青——”她拖长了声音，像是求饶：“你腰上成日挂着琦君绣的香包，得了那红玉也只是放着。倒不如做个人情，把它还……不，赠给我，等父亲回京我拿给他看，他一定会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