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家人濒临绝望的时候,医院突然传来消息,与骆临川血型相配的供体出现了。移植手术非常成功,令人惊讶的是排异反应竟然也很小,经过两年的休养,基本不用再服用免疫抑制剂,身体机能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要定期去医院复查即可。连主治医生都说是奇迹,而骆临川的生活却因此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他原先对绘画毫无兴趣,现在却对诺兰的作品情有独钟,甚至去研究各种绘画派系的差别,到博物馆去欣赏名画;他之前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只喜欢一个人靠在床上看那些金融、经营类的书籍,现在他脾气缓和了不少,时常露出温和的笑容,涉猎的书籍也换成了绘画艺术,名家作品赏析等等;他甚至开始尝试吃青椒,穿色彩明亮的衣服,整个人都气质都明亮了许多;许多他之前从不会尝试的事情现在也欣然接受。他也经常会做场景相似的梦,梦中的主角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梦中的男孩,应该就是这颗心原本的主人最大的牵挂吧……
骆临川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钟。大好的周末本该用来睡懒觉好好休息一下劳累了一周的身体,而他今天却有两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第一,就是到医院进行常规检查;第二,也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参加诺兰的首届个人画展。
简榕这天起得也挺早,洗漱完毕后随意套上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裤,背上包就出门了。
坐在早点摊儿上吃了顿正宗的老B市早点。头一次尝试豆汁儿,第一口下去,一股烧泔水似的酸臭味儿窜入鼻腔侵袭味蕾,简榕差点当街喷了。梗着脖子双眼含泪地咽了,咬了两口焦圈,深呼吸鼓起勇气又闷了一口,感觉好些了,渐渐地也品出了些绿豆的甘甜与清香。
吃过早饭,简榕打开手机地图查了查前往协和医院的路线。昨天老爸特意给他打电话,让他到了之后直接去找方弘毅方教授。
换了两趟地铁,感受了一把大B市的人口密度,折腾了一个来小时,简榕才到达目的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询问了服务台的值班员后,径直来到了住院区的十二层。方教授今天上午没有手术,现在正带着手下的学生查房。
简榕站在护士站一侧等人,被值班小护士们用X光电眼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一边瞄一边窃窃私语。
“你们快看!他好帅哦!是混血吧!”
“不会是病人吧……真可惜。”
“不知道,来找方教授的呢。”
“是病人家属也说不定,要不要去问问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啊?”
一群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调笑,方弘毅已经带着学生出来了。
方教授年近半百,身材不高,微微发福,有着中年人普遍的“地中海”发型,红光满面,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
“小简是吧,进来坐。”方教授一眼就认出了简榕,招呼他进了办公室。他之前看病例的时候见过照片,真人比照片更惹眼。
“方叔叔。”
“你的情况你父亲都跟我说了,这么多年,你也挺不容易的。”
简榕只是微微一笑,低下头没说话。
方弘毅知道有些事简榕一直在刻意回避,他也没有必要旧事重提惹人不快,吩咐了一个叫田语的小护士陪着简榕去做检查。
骆临川到了医院就被蒋轻云拉着检查了一溜够,抽血、常规心电图、多排CT检查、心脏超声……
“轻云,我都说了没事……你偏不信,劳师动众的。”骆临川一边系着袖扣一边对着正在查看心电图的蒋轻云说道。
“知道你现在跟没事人似的,但也不能大意,那是心脏,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器官。”蒋轻云面无表情声线清冷,一副不容置疑的性冷淡表情。
“好好好。怕你了,蒋大医生。”
蒋骆两家是世交,蒋家从医,骆家经商。大概是从小看着骆临川被病痛折磨,再加上家世的影响,蒋轻云继承了父辈的衣钵,26岁就拿到了剑桥大学医学院心脏外科博士学位。他做的第一台手术,就是和导师一起为骆临川进行的心脏移植手术,后续的治疗也是他在跟进,一直到骆临川痊愈回国,甚至包括后来每周的身体检查,六年来一直都是他在负责,所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骆临川的身体状况。
“去办公室等我吧,我去帮你拿化验单。”蒋轻云看过心电图确认没问题后,拍着骆临川的肩说道。
蒋轻云双手揣着白大褂的衣兜向采血室方向走去,一路上无数患者纷纷侧目,给人抽血的小护士一见蒋轻云过来害羞得都不知道该干嘛了。34岁的年轻副主任医师,成熟稳重,样貌好气质佳,关键还是个单身,这么优质的男人谁不喜欢。
蒋轻云和化验员低声交谈了会,一个不经意的回眸,隔着采血室的玻璃窗捕捉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这是……
“简先生,我带您去彩超室吧?血检结果要等半小时呢。”小护士田语满脸羞涩,说话都不敢大声说。
“谢谢。”
简榕按着手臂,似乎察觉到有目光锁定他,扭头向采血室瞟了一眼。四目相对,简榕礼貌地微微一笑,蒋轻云却内心一震。
这个人真的是……那双眼睛那张脸,蒋轻云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蒋医生,蒋医生?您的报告……”小护士热着一张脸,拿着化验单的手都有点抖。
“哦……抱歉。”
蒋轻云接过报告再抬头时,简榕已经走出他的视线。蒋轻云追了两步,只捕捉到了一抹清瘦的背影。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年轻人应该是叫简榕吧……
第6章
简榕检查完毕已经十一点多,感觉有些疲惫,精神也不太集中,不知是不是刚刚方教授的话敲中了心里的伤疤……
“小简啊,你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恢复得不错。药还按时吃吗?”
“每周两次。”
“改成每周一次吧,吃多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谢谢方叔叔。”
简榕表情淡淡的,语气没有过多的起伏。这些年也都习惯了,不会特别生气也不会大笑,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和任何人接触都像是隔了一堵透明的墙,冷冰冰地将试图接近他的人屏蔽在外。
方弘毅摇了摇头,简榕十八岁那年,兄弟俩发生严重车祸,简榕肝脏破裂,生命危在旦夕,不得已进行了肝移植手术,而救他的人,就是已经宣布脑死亡的哥哥简枫。虽然他也觉得惋惜,但逝者已矣,不能总是一味地陷在痛苦中。简榕就是这样,六年中一直在惩罚自己,从未让自己解脱出来。
“小简,关于你哥哥……”
“您别说了,我都知道。”简榕打断了方弘毅的劝慰,这些千篇一律的话他已经从不同的人口中听了太多次。道理他都懂,可有些事能过去,有些事一辈子都过不去。
简榕控制着表情,但绷紧的下颌还是泄露了内心翻涌的情绪。原本站在阳光下自由呼吸,感受生命美好的人应该是简枫,是哥哥将余生给了他。
“小简,有些事命中注定就该发生,别太执着了。”
简榕欲走的脚步骤然停下,就像按了暂停键,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就在方教授想出声打破沉默时,简榕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心头一颤。
“我活着,就是为了赎罪。”
口袋中的电话震了许久简榕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才想起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
“弗兰克。”
“嘿!我亲爱的简,你不会忘了来画展的事了吧!你要食言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热情洋溢带着洋味儿的中文,简榕扶额,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抱歉,我下午过去。”
“OK。I\'ll wait for you,honey。Mua!”弗兰克隔着电话送来一记响亮的麦吻。
简榕:……
骆临川告别蒋轻云从医院出来,特意回家换了身商务正装。衬衫熨得见楞见角,领带仔仔细细地打了个温莎结,皮鞋擦得锃亮,连腕表和袖扣都精心搭配,确保万无一失没有一丝瑕疵和违和。万万没想到的是,B市拥堵的路况给了他一记下马威。
骆临川望着眼前堵得一望无际的车流,烦躁地砸了下方向盘。画展4点半就结束,现在已经2点20分了,说不定他堵在路上的时候,诺兰已经出现在会场,等他再磨磨蹭蹭开到那,估计人都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