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知何为帝格凤命?”
褚慎微悠然地品了口茶,“你师承独孤家,精通阴阳五行之术,愿闻其详。”
“世人皆道龙凤是一对,其则不然。上古龙凤相斗,争至尊之位,而凤凰甘于淡泊,不战而败。龙族登位,忌惮凤凰,举族灭之,故而后世还有真龙显现,却再不见凤凰。帝格凤命之人,哪怕居王侯将相之位,只要剑指皇位,必能君临天下,可惜偏甘居人下、淡然无求,注定陨落。”
褚慎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心急杀她?”
银流笙反问:“殿下又为何在她麾下当了这么多年的谋士?”
聪明人说话步步都是陷阱,将问题抛来抛去,还没有打太极来得强身健体,不知道图个啥?
银流笙继续道:“北燕帝虽有紫微命格,但苏辞命星过硬,将来被逼无奈,真的谋朝篡位,莫说区区一个北燕,这天下迟早都会是她的,我只是没想到……”
“她对皇位没兴趣,对当女帝更没兴趣。”
他的将军,他最是了解,苏辞看似冷绝,狠起来真不是个东西,尤其是对自己下手忒狠,可她那拳头大小的心只容下了天下苍生,装不下皇图霸业。
“我提醒殿下一句,您的命格都未必胜于她,而且与您指腹为婚的人是千兮。”
褚慎微一笑,“她母亲当年将入骨毒交给越妃的时候,想过与我母后的金兰之情吗?纵然我不将上一辈的恩怨强加于她,她又会嫁给一个助苏辞灭了西蛮的人吗?”
银流笙嘲讽道:“千兮还不知道你就是褚慎微,她心中只记得亡国时你助她脱逃的救命之恩,心心念念了你多年。”
褚慎微相当的无所谓,“大祭司,大可以告诉她。”
当他撕掉褚狐狸那层面纱时,心就像铁打的,世间万物不过是他的棋子,可抛,可杀,可利用,足矣。
“殿下可真是凉薄,说了这么多,其实不管是千兮,还是苏辞,都是你利用的对象。”
褚慎微的眸子永远像蒙着一层纱,即便溢着笑意,却让人看不透,“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想杀苏辞,以为只要杀了她,就能结束一切,可惜都错了……苏辞镇住的不是一个北燕,是这天下的格局,她一日不与北燕帝反目,三国鼎立之势就难改,我南楚就寸步难行。”
银流笙一笑,说到底不过为了一个天下,“殿下是我平生见过最聪明的人,以天下为棋局,请诸国入瓮,将众生玩弄于鼓掌之中,够狠,够绝,够无情。”
南楚淳于氏历代皇子帝王都一派儒者雅士之风,崇尚礼乐,勾心斗角的事办不来,阴谋诡计不会使,简称就是迂腐加笨,好在南楚底子好,够子孙们败的,不过银流笙知道南楚的沉寂怕是要止于眼前人了。
褚慎微眉宇无波无澜,“自然比不上大祭司窃阴阳五行绝学,灭恩师独孤氏一族来得狠绝,独孤氏是何等厉害的存在,宛如神明,不也在大祭司手里死光了吗?”
皆是为了所求,机关算尽而已,走到最后谁比谁光明磊落到哪里去?
第17章 成亲
竹屋中。
银流笙立在屋檐下,望着山间的落雨,眸中是怎么也化不开的郁结。
暗卫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道:“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我截杀苏辞,本是为了报司徒不疑对西蛮遗民的庇护之情,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再帮他第二次。”
“可圣女若是知道……”
“西蛮气数已尽,她复不了国的。”
另一名暗卫冒雨而来,跪在地上禀报道:“莲婶出村去追人了,是否要抓回?”
银流笙目光飘向远方,“不用,我也想知道她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苏辞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圣女和大梁太子,他们自会处理。”
“是。”
与此同时,苏辞和褚慎微坐在马车上,悠哉地离开了桃花村,桃花村四面环山,山内外两个温度,一个四季如春,一个冰天雪地,车夫迎着寒风驾车,险些被里面的二人腻歪死。
“娘子,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
“娘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
“娘子,你肩酸不酸,要不要为夫为你捏捏肩?”
苏辞不胜其烦,生怕控制不住脚把他踢下去,“滚。”
褚慎微嘴角抽了抽,明明失忆了,为何还总喜欢对他说滚。
他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娘子,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对为夫说的吗?”
苏辞看着他那张擦去黑泥后近乎妖孽的脸,怀疑道:“我们真的是夫妻吗?”
褚慎微笃定一笑,“如假包换。”
“可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某人笑得像只摇尾巴的狐狸,“娘子口是心非,你怀疑我,还和我走?分明心里是信我的。”
苏辞低眉,明明这人混不正经,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没有缘由地相信他。
褚慎微忽然凑近她,似乎很想伸手把她抱住了,却又怕被打,戏谑的眸子蒙上一丝认真,“你喜欢吃白菜,最讨厌甜食,晚上睡觉总是蜷缩着身子,凡事都爱逞强,有心事或想事情时总会低眉不语……阿辞,你知道吗?我重伤醒来时,发现你不见了,差点疯掉……”
他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人,在意得差点一剑斩了虚陶老先生,在意得几乎忘了自己来北燕的目的。
苏辞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傻姑,傻姑……”
莲婶背着包袱,穿着一双破草鞋一路追了过来。
苏辞闻声,急忙让车夫停下,下车迎了上去,喜道:“娘,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了?”
这些日子她对莲婶的感情是真的,而莲婶待她的好亦是真的。
莲婶摇了摇头,将包袱打开,掏出里面的东西一一举给她看,叮嘱道:“这是你爹的护心镜,一定要随身携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丹药,你明明这么年轻,身子骨却像从里面被熬干了一样,切记要小心照顾自己……这是……”
苏辞一把抓住她的手,“娘,和我走吧。”
莲婶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摸着她的脸,声音都有些颤抖,“长得真像……她要是还活着,会很高兴的……”
嗖的一声,一支突如其来强弩射中她的左后心,莲婶顿时一口鲜血吐出。
“娘……”
十几名手持强弩西蛮暗卫骑马追来,“圣女有命,你们不能走。”
这次不管莲婶愿不愿走,都被苏辞和褚慎微带上马车。
那群暗卫刚追到不足百米处,便被路两侧密林中射出的箭解决掉,车夫机灵得很,二话不说驾车就走。
苏辞从车窗中回望了一眼,眉头一皱,看向正有条不紊地为莲婶处理伤口的褚慎微,他似乎并不惊讶有人射杀了追兵。
莲婶已经昏迷,仍旧死死抓着苏辞的手,迷糊道:“曦儿……”
褚慎微眉头微皱,“阿辞,正中心脏,怕是活不了……”
苏辞回握住莲婶的手,“不会,娘和我的心都长在右边。”
褚慎微看向她,眸中一抹诧异转瞬即逝,当即道:“车上有药,我略懂医术,先为莲婶拔箭,你扶住她。”
苏辞照做,心中却生疑,试探道:“方才帮我们的是谁?”
“大抵是好心人吧,你扶稳,我拔箭了……”
鲜血四溢,溅了二人一身,褚慎微车上的药光看瓶子就价值不菲,莲婶伤口的血很快便止住了,而苏辞对他含糊其辞的答案明显不信。
入夜,马车停在北燕和大梁交界的一处小城。
苏辞把莲婶安顿好,才去找褚慎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虽然简单得很,但极衬他的气质,尤其是他不耍流氓的时候,绝对是个人模人样的畜生。
“娘子,你怎么来了?”
他换上那张狐狸一样的笑脸,走上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苏辞后退一步,质问道:“你说,你叫楚七,我叫南辞,是山中普通的夫妇?”
“是啊!”
“你在骗我。”
褚慎微满脸真诚,一副把心挖给你都可以的样子,“娘子,我没有骗你,等我带你回家,你见到家中一切,一定能想起来的。”
不得不说,褚慎微撒谎的功夫和他的脸皮有一拼,满眼宠溺地望着苏辞,把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