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胡编乱造地和她说了好多,苏辞担心莲婶,懒得听他废话,便回去了。
虚陶老大夫后脚进屋,跪在褚慎微面前,“主上,老臣特来请罪,可您不能再……”
褚慎微哪还有方才半分的嬉皮笑脸,眸如寒潭,冷冷道:“她的生死只有我能决定,老先生若再有下次,莫怪我不念旧情。”
虚陶老大夫心有不甘,“难不成您要把她送回北燕?”
褚慎微:“不,我会带她回南楚。”
虚陶悲愤,以头抢地,恳求道:“殿下,切勿一错再错,何不趁苏辞失忆……”
“就是因为她失忆了,我才要把她带回南楚,还望需要老先生配几服药,最好让她永远也记不起来。”
“您……明明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她早晚会想起来的。”
“所以请老先生抓紧配药。”
虚陶知道他的决定向来无人可以撼动,无力一叹,终究棋错一招。
……
苏辞回房间后,许是累了,没多久就守在莲婶床边睡着了,迷糊间听到有动静,刚想睁开眼就闻到一股暗香,又睡了过去。
莲婶这才起身,不顾身上的箭伤,走到了隔壁。
褚慎微还未睡,听到敲门声,“谁?”
他一开门,入目的莲婶早无往日的疯傻之态,粗布破衣都遮不住一身的脱俗之气,声音稳重道:“你可是淳于家的孩子?”
这世上除了南楚皇室,谁人敢姓淳于?
褚慎微拱手行礼,刚欲开口,莲婶又道:“不必否认,你长得太像你母后了。”
他谦和一笑,恭敬地请人进屋,有礼道:“莲婶认识我母后?”
“陈年旧事了。”
褚慎微奉上茶,“愿闻其详。”
这世上的破事只要是恩怨情仇四个字穿串在一起,就怎么也解不开,纠葛了一代又一代人。
莲婶是个身份成谜的聪明人,褚慎微和她聊了一整夜,也只是知道她昔年与自己母亲是好友,倒是没少被她套话,将苏辞的过往问了一清二楚,可莲婶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溜出嘴。
褚慎微:“您待阿辞如此特别,可是知晓她的身世?”
莲婶答得干脆利落,“不知。”
“那……”
“我可以同意你将阿辞带到南楚去,但我有个条件。”
她一语惊人,提出的条件连素来镇定自若的褚慎微都吃了一惊。
莲婶悄悄回到房间后,给苏辞闻了暗香的解药,将盘算的事情告知她,她的反应与褚慎微如出一辙。
“成亲?”
苏辞诧异地看着莲婶,为何她觉得自己睡醒一觉后,莲婶整个人就变了,一直在夸褚慎微,都快夸出花儿来了。
“娘算过你两人的生辰八字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虽有坎坷,但他是这世上唯一能伴你而终的人。”
苏辞质疑道:“娘你真的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吗?”
且不说她失忆了,就算是恢复记忆,她本是孤儿,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
莲婶傻呵呵地笑着,信誓旦旦道:“娘当然知道了。”
苏辞无奈,心中猜测,莲婶算的怕是她死去孩子的生辰。
“就算如此,我和楚七不已经是夫妻了吗?”
“楚七说,当时你们家里穷,没办婚礼……孩子,你就当遂了娘的心愿,娘想亲自送你凤衣出嫁……”
莲婶满眼期盼地看着她,连哄带骗说了一大堆,最后她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褚慎微在门外听到她应允时,一天中第二次失了镇定自若的风度,嘴边控制不住地要笑,又偏生想忍住不笑,差点让人以为是脸抽了,躲在犄角旮里的暗卫们还是头一次见自家主上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他们昨日才离开桃花村,今日这座大梁边境小城就戒严了,想必司徒不疑已经得到了消息,虚陶老大夫当初阴差阳错将苏辞扔入汾阳河,那河恰好流入大梁境内,如今人虽找到,想带出大梁就难了。
褚慎微之所以答应莲婶成亲,也是因为想借着成亲的由头出城,如今这屁大点的边境小城街道上布满了大梁士兵,他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只是……大抵鬼迷心窍了吧。
“主上已经傻乐一日了,没事吧?”
“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好主上,别瞎操心。”
“主上笑得脸不僵吗?”
“反正我看着都僵了。”
两名暗卫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由于小城被封,出入需严密核查,众人便逗留了一日。
莲婶拖着伤四处为苏辞张罗成亲的事情,褚慎微傍晚便将现置办的凤冠霞帔送到苏辞屋里,一应物件都准备齐了。
“阿辞,事出突然,东西有些简陋,你莫介意。”
苏辞望着摆了满屋子的金玉珠钗,光说那件金丝缝制的凤穿牡丹的嫁衣就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镶嵌的是货真价实的东海夜明珠。
褚慎微对上她那双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顾着高兴,忘了他们的身份现在是普通夫妇。
莲婶急忙替他打圆场,什么突发横财都搬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两人的目标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把苏辞糊弄嫁了。
亏了苏辞失忆,又有个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的臭脾气,纵有万般质疑,也烂在了肚子里,谁叫她相信眼前的两人呢?
翌日。
一大早,褚慎微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丫头婆子,围着苏辞从上到下地打扮,她被脂粉味呛得直咳嗽,要不是莲婶一直在旁边欣慰地看着,她一定将人打出去。
苏辞忍受了两个时辰非人哉的折磨,终于顶一个巨型“锅盖头”站在了莲婶面前,还有那又重又繁琐的嫁衣穿得她浑身不自在。
莲婶突然愣住了,望着那凤冠霞帔,宛如神邸的女子,瞬间就哭了。
“像,太像了……”
又是这句话。
“像什么?”
“像我姐姐出嫁的时候……”
苏辞疑惑道:“娘的姐姐?”
莲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似乎有好多委屈不能说,唯有眼泪可缓解。
过了片刻,便有婆子喊道:“新娘子出来了。”
丫头们开门,莲婶扶着苏辞从二楼走出。
褚慎微坐在一楼等候,亦换了一身喜服,没了白衣胜雪时的仙逸,平添了几分山峦可为之倾倒的疏狂,他生得本就让女子都自叹弗如,红衣之下简直妖孽。
他起身,回眸望去,竟实打实地愣在原地,惊艳得忘记了反应。
苏辞常年战甲加身,面具之下是男儿难敌的英姿飒爽,如今红衣出嫁竟美如倾世祸国,怕是连结海楼的老楼主都画不出她半分神韵。
客栈中的暗卫们下巴都合不上了,终于知道主上为何一定要娶一个敌国将军了,换做他们定不是傻乐一日的事情。
莲婶领苏辞下楼,她常年蓬头垢面、一身脏衣,今日女儿成亲,终于洗去了脸上的黑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令人奇怪的是纵然莲婶容颜已老,可眉宇中依旧看得出与苏辞有几分相似,想必年轻时也是位绝代佳人。
她牵过褚慎微的手,将他与苏辞的手叠在一起,满目慈爱,笑着嘱托道:“楚七,记住你答应我的。”
褚慎微握紧苏辞的手,看向她郑重道:“一生两人,一世不离。”
莲婶满脸欣慰,“望你两人永不相负。”
苏辞全程都是一脸茫然,她对成亲依旧没个概念,只是被褚慎微那宠溺的目光看得耳根通红。
娶亲的队伍顺利混出了城,赶了一日的路,傍晚停在了一处小镇,大梁对前往北燕的路严查,对去南楚就松懈多了。
等到了下榻的客栈,莲婶直接将二人轰到一间屋里。
苏辞一脸不明所以,褚慎微则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堪比九门城墙的脸皮有点薄了。
“阿辞,那个……”
他肚子里漫卷诗书还没排好队出来,苏辞就给了他当头一棒,“你什么时候和我说实话?”
褚慎微瞬间找回几分理智,狠掐了自己一下,又恢复了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娘子,为夫何曾说过假话?”
苏辞满眼鄙夷地瞪着他,死死瞪着他,又开始满嘴胡诌了。
褚慎微抽了抽嘴角,摸到桌子上的水,准备喝一口,“娘子,你看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安寝,你睡床上,为夫睡地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