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婶回家后,发现苏辞不见了,差点提着菜刀砍了村长,幸亏苏辞及时回来了,银流笙也派人和村长说明情况,让苏辞去竹屋打扫一月作为赔罪。
村中的姑娘羡慕得直咬手绢,平时她们连多看大祭司一眼都是奢望,这个新来的居然能上山伺候一个月。
莲婶自然不愿意,白日里把苏辞锁在屋里,她只好晚上趁莲婶睡着,去后山给银流笙打扫竹屋。
奇怪的是,自从那日后银流笙没再和她说过半句话,苏辞每次打扫竹屋时,他都在秉灯夜读。
银流笙是个爱酒之人,屋中总摆着一坛美酒,收拾完屋子的苏辞闻着酒香,盯着酒坛看了良久,把银流笙都给看笑了,便给她倒了一杯尝尝。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五天,一日苏辞过了子时都没上山,反常得很。
银流笙站在竹屋门口,望着山下,被自己逗笑了,“我为何要等她?”
说完,便准备关门,是因为这几日习惯看见她了吗?
“别关”,苏辞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给我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就打扫完。”
她浑身是土,仿佛在泥坑里滚过一遍,虽说往日蓬头垢面,不见得有多干净,可如今腿都有些不利索。
银流笙心有疑惑,依旧没多言,坐在案边看书,像往常一样为她倒了杯酒放在桌上,等她打扫完喝。
苏辞打了一盆冷水,就开始撸起袖子擦桌子,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银流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哪来的伤?”
苏辞把袖子放下来,“猫抓的。”
“猫能抓这么大口子?”
“能。”
“……”
这个睁眼说瞎话的玩意。
“我明日不来了,要成亲。”
“成亲?”
苏辞呆呆地点头。
“和谁?”
“村东的李二柱。”
银流笙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敲开,真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你要嫁那个痴儿?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苏辞眼睛转了转,思索片刻道:“两人在一起。”
银流笙险些被气昏了头,心道:她连男女之别都不知道,如何会知何为成亲。
“他们逼你的?”
苏辞不言,把自己的手腕抽出,继续擦桌子,这竹屋本就干净,她没收拾多久,便离开了。
银流笙望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声音都冷到了极致:“出来,不是让你一直盯着她吗?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暗卫现身,单膝跪在地上,“村中女子似乎不悦她能上山伺候大祭司,所以让媒婆上门说亲。”
“莲婶就没拦着吗?”
“他们动了手,莲婶不许她用武功,她以身相护,才被打伤。”
那袭银衣在黑夜一身寒意,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动怒了。
翌日。
莲婶的破茅草屋里格外热闹,媒婆扭着腰进来,嘴就没停过。
“哎呦,怎么还没梳妆呢?你说你早点答应,何至于被打成这样?你这又傻又丑的,我可是说破嘴皮子才让村东头的李二柱下的聘礼,你看这嫁妆多好啊!”
村东的李二柱家穷得很,嫁衣就是一块破红布,连凤冠都没有,只有几根磕碜的发簪。
苏辞:“我娘呢?”
媒婆笑嘻嘻道:“在隔壁许大娘那儿,你今日嫁了,莲婶自然就能回家了,李二柱家还答应送莲婶一斗米,就你这条件,已经是天大的聘礼了。”
苏辞拿起湿布,开始擦脸,她对成亲的事情没什么概念,因为没概念,所以嫁谁都一样。
待她梳妆完出来时,媒婆当场就愣住了,“你……是傻姑?”
迎亲的李家人等不及了,没规矩地进了屋,村中人不是没见过绝世美人,圣女和大祭司都是凡尘里难得一见的人物,只是眼前这人红衣如仙似妖,哪怕不施粉黛,比圣女还要让人移不开眼。
痴傻的李二柱见了,直流口水,“媳……媳妇漂亮……”
李家人两老乐坏了,“平时脸黑黑的,没看出来,莲婶竟捡了个美人儿回来。”
媒婆赶紧给苏辞遮上红盖头,让李二柱领出门。
“嘿嘿,媳妇走……”
两人刚出屋子,就有人喊道:“大祭司来了。”
村民们对大祭司十分敬畏,比尊敬圣女更甚,皆跪拜在地上,唯独苏辞例外,她不拜神棍。
银流笙负手而来,俊逸如山间青竹,看热闹的村中女子见了他皆两眼放光。
他走到苏辞跟前,冷声道:“可想好了要嫁?”
“想好了。”
她倒是半分都不犹豫,如同回答要不要吃饭一样。
银流笙肺腑中一股怒气涌上,都想不通自己在气什么,“那我便为你主婚。”
李家人原本还在心虚他们扣押了莲婶的事情,大祭司素来待莲婶特别,幸好他没多问。
媒婆机灵道:“能得大祭司主婚,那可是天大的福分,二柱还不快谢过大祭司。”
李家爹娘赶紧按住二柱,一齐磕头,“谢大祭司。”
众人进屋,银流笙坐在正位上,连李家二老都挤到了一边,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痴傻,真的失忆。
一对新人站在跟前,媒婆喜庆地高呼:“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苏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见就要拜下去了。
“够了”,银流笙忽然起身,一手摔了茶杯,“你不配娶她。”
众人闻之一惊,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人群中便冲出一个脏衣脏面的男子,“你确实不配娶她,她是我娘子。”
苏辞一愣,立马拽下红盖头,只觉得那声音很熟悉,顺着声音看向那双笑意盎然的眼睛,竟有几分狐狸的狡诈。
“娘子啊,为夫终于找到你了。”
此人正是格外会装蒜的褚慎微,他将李二柱推到一边,一把熊抱住苏辞,鬼哭狼嚎道:“娘子,为夫好不容易从山贼手下逃了出来,可还没死呢,你怎么能改嫁……娘子,你可不能薄情寡性,抛弃为夫啊!”
苏辞眼角直抽,先不管他说的真假,她怎么那么想揍他呢?
在场的人都懵圈了,还是村长最先反应过来,问道:“小伙子,你真是傻姑的丈夫?”
褚慎微一股子山野村夫的流氓气,粗俗道:“不然呢,都睡了好几年了。”
村长一阵子语噎,这人怎么如此难以形容呢,解释道:“你家娘子脑子摔坏了,可能不记得你了。”
村中的青年男女自打苏辞掀下红盖头,都看傻了,别人都是衣衬人,她是人衬衣,红衣如火,美而不妖,那支假金簪戴在她头上都熠熠生辉。
银流笙望着苏辞的侧颜,神情中一丝裂痕,太像了……
他强稳住心神,将目光落到了褚慎微身上。
褚慎微抽了半天的疯,嘴皮的功力依旧无人能比,满村人都相信他和苏辞夫妻二人还乡路上遇上劫匪,一个坠河,一个被匪徒打伤,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就此作废,村中好多男子看着苏辞,都走不动路,被撒泼的褚慎微硬轰走了。
银流笙可没那么好骗,转眼就把他请到了竹屋做客,他就算把自己涂成黑碳,银流笙也能一眼认出。
竹屋中,一壶热茶飘香,两人心思各异。
银流笙倒上茶,“多年不见,七皇子殿下可还安好?”
那粗麻布的烂衣穿在褚慎微身上都别有一番风骨,像个落难的矜贵公子,“若是上次在悬崖边,大祭司没有拿箭对着我的话,可能活得会更好。”
他落入断行河,寒毒发作,差点癫狂而死,老楼主用银针把他炸成了刺猬,才救回他一条命。
银流笙:“我本无心杀殿下,可是您却阻我杀人,若非殿下,苏辞已死于断行河。”
褚慎微眼似笑非笑道:“哦,是吗?她的命我保了。”
银流笙突然笑出了声,嘲讽道:“一个南楚的皇子,一个北燕的将军,殿下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那一个西蛮的大祭司,一个北燕的将军,不也同样荒谬吗?”
银流笙的手一顿,“殿下何意?”
褚慎微讳莫如深地笑道:“今日就算我未及时赶到,大祭司也会废了这桩荒唐的婚事吧,你又为何阻她嫁于他人?”
银流笙做了一辈子稳重深沉的大祭司,头一次觉得闹心,为何?他也想知道为何,为何从第一次见苏辞,就觉得熟悉,尤其是她张脸长得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