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微微眯起眼,眉头微皱,“比本皇想象中来得快,不愧是北燕杀神,洞察力很强,你的边防图昨日才到手吧?”
国相看着手里新得来的东海边防图,“正是,不过据皇城的‘影子’来报,苏辞此次出门没带燕狼卫,身边只有几个孩子。”
砰的一声,圣皇随手摔了价值连城的瓷器,架子上那件一模一样的瓷器身价将再翻一倍,悠然道:“真是找死,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吧,让杀神的生涯结束在我瀛洲武士的手中。”
……
大雨不绝,天暗无光。
堤坝上,苏辞一声令下,点燃的火琉璃朝涌来的战船炸去,海上一时火光冲天,大雨都浇不灭。
忠心不二的守坝副将被苏辞从牢里放出来,“大将军,大部分火琉璃都被之前的叛军扔到海里去了,剩下的这些撑不住啊!”
苏辞在弓箭上绑了火琉璃,弯弓一射,又燃爆了对面一艘战船,淡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顾友芳。”
苏辞不动声色道:“顾将军,这种天气火琉璃早晚都会被水泡了,现在有多少就用多少,硬仗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只需要炸。”
顾友芳望着那鎏金面具下傲然的冷眸,似乎只要那人立在城墙上,千军万马都可顷刻间灰飞烟灭,他心生一股敬意,能和北燕杀神并肩而战,死在这大坝上也值了。
一直到入夜,大坝上的火琉璃都耗光了,大雨还是没歇,好在自始至终天都宛如黑夜,除了更黑了一点,没啥影响,但最令人绝望的是,海上的战船依旧望不见尾,此次偷袭东海,以瀛洲为首,不少东海诸国尾随,可谓声势浩大。
火器一没,就是硬仗,战船一艘比一艘不要命地往大坝上撞,幸亏北燕这堤坝没有偷工减料,比皇城的墙结实太多了,但由于海水倒灌,水位线变高,在战船上搭个梯子就能上城墙,守大坝的将士面临的无疑是一场无休止的车轮战。
折兮剑一次次被鲜血染红,又一次次被雨水冲刷干净,仿佛是上苍在清洗这暗无天日的世道。
苏辞一剑杀了从萧中天左侧偷袭的人,与他背对背应敌,“怎么?萧城主几年没上战场,莫非老矣?”
萧中天杀得过瘾,笑道:“小子,还不一定谁先入土呢!”
敌人越来愈多,苏辞左手抽出难全,双手持剑,奋勇杀敌,冰冷的雨敲打在鎏金面具上,冷了一副皮囊,却怎么也冷不了那人一身的桀骜与疏狂。
她目光扫过那根风雨飘摇的帅旗,“为何不立你萧氏的旗帜?”
明明此番守坝的都是他萧氏儿郎。
萧中天一笑,“老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的名头更有用。”
一夜苦战,众人厮杀至天明,倾盆大雨有了减小的趋势,东方微微露出一些光亮,敌船暂时撤离。
皇船上,圣皇砸了一地的琳琅宝器,“只是一个苏辞,就把你们杀成这样了?苏家军明明在南境,她哪里来的人马?”
一些东海小国的国王在下面议论纷纷,提到苏辞皆是一阵头疼,怎么就遇见了这么位活祖宗呢?
珍珠岛国王起身怒道:“圣皇,你明明说过万无一失的,苏辞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东峡国国君满脸担忧,“守坝的都是苏家军?”
圣皇:“哪里来的苏家军,大梁已与本皇说好,会将苏家军牵制在南境。若非变故,苏辞此时也应在南境。”
蛇岛国王:“可她此时就在东海,让我们寸步难行。”
圣皇坐在黄金椅上喘气,“国相推算过,此次东海大潮百年难得一遇,我们只要借海水倒灌之机,西下北燕,就能打到皇城,到时候让北燕帝割地赔款,我们还至于缩在海岛上吗?”
东海诸国苦心孤诣数十载,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苏辞。
国相慢悠悠地站了出来,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拱手笑道:“请诸位国王放心,苏辞是陆地上的杀神,却未必上海上的杀神,我们切勿自乱阵脚。北燕的援军最快也要两日才能到达,而且我已为这位大将军准备了一份大礼,怕她等不到两日了。”
与此同时,东方的天刚露出一点光,立马又被阴云遮蔽,海上雷鸣阵阵,乌云如墨翻涌,风雨又起,朝东海沿岸涌来,似有遮天蔽日之势,那团庞大的黑云宛如要吞了这天地一般。
苏辞金甲上的血被雨洗净,胳膊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在雨中溢着血,淡淡道:“顾将军,你在东海生活多少年了?”
一夜死守,谁身上不挂点才,苏辞还算好的,萧中天腿上挨了一刀,正靠墙包扎伤口,死活不下去休息。
顾友芳左胳膊骨折,耷拉在袖子底下,“末将一直生活在东海,有三十多年了。”
苏辞凝望海上阴云,“你见过这么大的海潮吗?”
顾友芳亦是望向天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恐,“从没有,这海怕是要吃人了。”
东海的阴云暴雨如一只张口血盆巨口的凶兽,朝沿岸吞来,让人心慌。
子深挥动双锏的臂膀都酸痛到麻木了,污血沾了满脸,有些不知道是冲刷不掉了,还是自己的伤口在流血,他低头望着大坝下,海水中的血迹还没有冲淡,数不尽的浮尸漂在上面,也有离身的胳膊、大腿、手指……
苏辞看了他一眼,“害怕了?”
子深一愣,又木讷地摇了摇头,心却在不停地往下沉,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苏辞:“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不够强吗?”
子深摇了摇头。
苏辞:“因为你没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你每爬出来一次,就比以前更强,更铁石心肠,更冷血无情……”
子深看着那眸子凉薄的人,不管面对什么,她似乎永远沉着冷静、淡然无感,像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他长在军营,但见过的都是在父亲和苏辞庇护下的战场,哪里有什么风雨可言?如今这般,却是第一次。
号角声起,暴雨再至,敌军发起第二轮进攻,于子深而言,一切像一场看到不到黎明的噩梦,而活下来的人终将在暗夜中更强。
萧中天始终不肯下城墙休息,挥剑血拼到底,“听着,若是老子撑不到援军来,尔等都给我听苏辞的。”
苏辞白了他一眼,冷声道:“聒噪,子深你去他身边。”
子深:“将军……”
军令难为,即便不愿,他还是去了,而坏就坏在这儿了。
爬上大坝的敌军渐多,苏辞下令放滚石。
两名身着北燕战服的将士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发起偷袭,一人牵制住她一只手,又有两名将士扑来,分别抱住她的腿,将她往大坝边上推。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敌船上抛出机关铁钩,正中苏辞的左肩,铁钩死死穿进她的骨肉里,穿肩而过。
子深大惊,“将军……”
他欲回身相救,爬上大坝的敌军里应外合,死死围住他。
苏辞怒而发力,用内力震开四人,也就是这空档,身体一时失力被铁链那头人硬生生拽到了大坝边上,眼见就要被拖下大坝。
铁钩穿肩而过本就痛不可言,苏辞一脚抵在墙上,减轻�_势,与铁链那头的人较劲,撕扯的都她的血肉,她刚欲挥剑斩断铁链,却被朝她右肩攻来的铁钩缠住了剑。
千钧一发之际,纯一和尚不知从哪里蹦出,一掌掀飞了朝她攻来的敌军,又徒手靠内力扯断铁链。
苏辞左肩血流不止,疼得嘴唇发白,即便一声未吭,却也未能稳住身子,朝后倒去。
一双大手从身后抱住了她,出乎意料的有力,隐忍着怒气的声音掺着心疼,低沉道:“阿辞……”
苏辞痛得一瞬昏厥,待看清身后人时,一阵迟疑,他方才叫自己什么?
褚慎微将她横抱起,朝到墙角走去,严厉道:“将军何时才知道爱惜自己?”
徐可风没跟来,此时也找不来大夫,褚慎微让子深拿破布挡住墙角,不准任何人靠近,谁来杀谁,敌我不分。
褚慎微检查她肩上的伤,狐狸眸中难得一抹严肃,“将军,时间急迫,我替你拔出铁钩。”
苏辞甚少见褚大混蛋这般正经,一时被他唬住了,待到他伸手解自己的衣物时,顿时反应了过来,一手护住衣服,“你干嘛?”
褚慎微一叹,故意贴近她耳朵,笑语道:“将军反应这般迟钝,哪日被在下吃干抹净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