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一、苏辞、子深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寺庙,一路上有不少僧侣的尸体,待到三人冲至大雄宝殿,黑衣人已一剑割断了老方丈的喉咙。
“师傅……”
纯一撕心一吼,飞身上前,一掌拍飞了黑衣人。
他自幼无父无母,老方丈育他成人,教他习字,传他武功,告诉他在浩荡天地之间当做个怎样的人,如今却是缘断之时。
老方丈倒在纯一怀中,笑得依旧慈祥,“告诫你多少次了,习武为救人,不为杀人。”
纯一声泪俱下,“师傅放心,我没有杀他,您为何不还手啊?”
老方丈一叹,“为师一身武学,半生罪孽,今日尘缘已断,为何还手?”
说着,他将一角图纸塞到纯一手中,欣然一笑,“罢了。”
尘归尘,土归土,缘断莫须拦。
那时苏辞还不懂老方丈一声“罢了”是什么意思,直到多年后懂了,又是另一番滋味。
随后赶来的萧氏护卫扑灭了寺庙的大火,纯一亲自火化了老方丈和为数不多的几名僧侣,这处寺庙和纯一的宗正寺一样,到处都破破烂烂,但贵在干净,如今这一场大火也烧得更干净。
苏辞还是晚了一步,另外半张画像已经不见踪影,除了老方丈手里残剩的一角图纸,应该是抢画时,扯下来的。
傍晚时分,天边挂着火红的晚霞,纯一在烧得没有屋顶的大雄宝殿内诵经,超度亡灵。
这处佛寺修得规模颇大,就连大殿中的佛像都有五六丈高,夕阳的光照在镀金的佛像上,宛如真的佛光普照,佛祖俯视苍生,拈花一笑。
苏辞端了碗清粥放在纯一身旁,没有言语,悄无声息地站在纯一身侧。
纯一敲打木鱼的手一顿,没有缘由地问道:“将军可信佛?”
那袭红衣立在殿中,镀着夕阳的光,仰视悲天悯人的佛像,缓缓道:“我这种人一身杀戮、满手血腥,不信佛是对佛不敬,信佛是亵渎佛陀,不如敬而远之。”
纯一闭上眼,木鱼声又起,回荡在寺中,回荡在山间,回荡在这杀戮不尽的天地间……
入夜后,众人才从山上下来,纯一临走前封了寺门,以后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萧中天一直紧盯着苏辞,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而苏辞则一路上盯着那一角图纸,陷入沉思。
回到萧府后,萧中天迫不及待地找苏辞算账,要不是璇公主拦着,他恨不得当场和苏辞决一死战。
褚慎微见了直摇头,萧风清好歹是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怎么就有个棒槌一般的弟弟呢?
晚膳时分。
璇公主怕萧中天暗地里给苏辞下毒,连饭都和苏辞一起吃,“大将军别看了,先吃点东西吧。”
子深狼吞虎咽道:“是啊,万一那帮人拿到的地图是假的呢,我看咱们有的那张地图就挺全的。”
萧中天一个劲地给璇公主夹菜,听到这话,怀疑道:“什么地图?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为了保险起见,一行人根本没和萧中天说真话,要是告诉人家,我上你的地盘来偷你兰陵萧氏的金库,人家还不把你大卸八块?
苏辞突然一个机灵,一把抓住子深,厉色道:“你刚才说什么?”
子深差点被吓噎到,“我……我说他们拿的是假地图。”
“不对,不是这句。”
“我说,我看咱们有的那张地图就挺全的。”
苏辞一愣,当即看向萧中天,“把你兰陵萧氏私家的地图拿出来。”
一城之主除了有给朝廷公用的地方地图,还有自己私下绘制的地图,画下了兰陵四周所有隐秘之路。
萧中天一慌,欲盖弥彰道:“什么私家地图?老子可没有。”
璇公主看苏辞的模样便知有事,瞪向萧中天,“二叔,大将军绝无私心,更不会做对萧氏不利的事情,你就把地图拿出来给她看一看。”
最后在璇公主的软磨硬泡下,萧中天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一份详细记录兰陵地貌的图纸,苏辞将有的半张图纸往西北角一盖,所有路线都重合了,画中人的眼睛盖在一座山峰上,正是金库所在之地。
褚慎微见之,眉头一皱,沉声道:“错了,谁说半张画像就是半幅地图?这半张画像便是整幅地图,那另外半张是什么?”
苏辞盯着那残剩的一角图纸,将其揉进拳头里,整个人抖了一下,“东海边防图。”
整个北燕的边防地图都在她脑海中,就算只瞥见一角,也能分辨得出来,怪不得这一角图纸如此眼熟。
兰陵萧氏世代奉旨守在东海前线,若不是当年萧风清助先太子夺位,也不会连累萧中天在东海的守将之位被换,被驱逐回兰陵城,做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城主,一代将军的热血被岁月的冷水从头浇到了脚,眼见着都要半截入土了。
苏辞:“萧中天,你在兰陵城有多少将士?”
萧中天听到有人偷了东海边防图,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依旧提防着苏辞,蛮横道:“八千,你干嘛?”
苏辞抄起碗筷就朝他砸去,“别和我扯淡,说实话,你想看着你萧氏世代守卫的东海成为敌国入侵的口岸吗?”
萧中天一愣,“算上私兵,一万五。”
子深一听,心道:这个老小子,再如此下去都快占城为王了。
苏辞踢开凳子,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膀,直接给按在了桌子上,“再装蒜?”
萧中天脸贴着桌子,急忙吼道:“加上萧氏死士,两万、两万……”
苏辞松开了他,“带上所有人,马上和我去东海。”
子深看得一愣一愣的,将军是怎么知道的?果然,活到老学到老。
第12章 东海
苏辞临出萧府时,十几只信鸽携带着盖有帅印的信函飞往北燕各地,但愿不会太晚……
兰陵两万驻军跟随着苏辞狂奔向东海,即将入夏,海水潮汛马上就要到了,越往东海走,天越阴沉,转眼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东海沿岸惊雷阵阵。
兰陵城距东海较近,但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日。
萧中天骑着马,顶着暴雨,跟在苏辞身后,“姓苏的小儿,老子可是把兰陵城的兵都给你牵出来了,回头皇上若是怪罪下来……”
苏辞:“保你升官发财。”
子深加紧马腹,跟了上来,“萧城主,我怎么觉得有仗打,你反倒挺开心的。”
这么多年来,某人缩在兰陵城,早就憋屈了。
萧中天哼了一声,“老子要是能趁机砍了你家将军的头,那就更开心了。”
直到第二日午时,众人才远远望到东海的沿海堤坝,奈何这天暗如黑夜,骤雨不歇,空中雷鸣不断,好不骇人。
苏辞勒住缰绳,马停在山顶上,远远就能看到黑压压的海上有数不尽的战船,正在靠近东海的第一道堤坝,紧接着一声山摇地动的轰鸣,有些将士直接被震下了马。
萧中天眺望远方,面如死灰,“完了……”
东海堤坝乃是依天险而修建,利用河口的两座高山,修建大坝,以拦截潮期倒灌的海水,更加防止东海诸国借机入侵北燕。
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历经三朝建造的东海第一道拦海堤坝……塌了……战船轻而易举地踏过了北燕的第一道防线。
汹涌的海水疯狂地朝第二道拦海堤坝撞去,瞬间吞噬了沿岸的乡镇,无数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尸沉大海。
苏辞的目光迅速成冰,手中握紧缰绳,“还愣着干什么?等着第二道堤坝也塌了吗?”
萧中天紧跟在苏辞身后,策马狂奔。
大军赶到第二道堤坝时,海水也已经将瀛洲的战船送到墙角下。
苏辞抵达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杀了准备开闸的守将,萧中天将一干吃里扒外的守坝士兵直接扔进了海里,通敌叛国之人何须留命?
在瀛洲的战船中,一艘庞大华丽的皇船上传来谩骂声。
瀛洲的武士们七嘴八舌地在外厢房说着,国相缓步走入内室,“圣皇,第二道堤坝上换了帅旗,我们的内应可能已经被杀了。”
一身金灿灿华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黄金打造的椅子上,相貌极其平庸,看了就忘,平庸到只能靠衣服认人,他玩赏着青瓷瓶,依旧悠然道:“是谁?”
“苏辞。”
国相大人是个侏儒,六十多岁,仍只有半人高,满脸皱纹,丑得让人过目不忘,却被誉为瀛洲第一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