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温柔地将其抱入怀中,温柔道:“上次见你时,还丁点一团,如今都这般大了,你父皇为你起名为何来着……”
奶娃娃似是听懂了,用小手把长命锁捧到苏辞面前,锁后面已经刻了字,咿呀道:“宗宗……宗儿……”
苏辞瞧了眼锁头,亲昵地点了点孩子的鼻尖,“元宗,我知道了,是个好名字。”
不知为何,大将军对上孩子澄澈的眼睛,在那净眸中看到了一幕关于繁华、关于盛世、关于海晏河清的天下,像一场悠远的梦……
遂而笑道:“万元归宗,天下之主,宗儿日后会是个贤明的君主。”
孩童听不懂,只觉得女子笑得亲切,也一同展露笑颜。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娘娘您不能进去。”
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高声道:“大胆,皇后娘娘岂是你们能拦的,小太子在殊词宫附近走失,若是出了差池,你们担得起吗?”
被惊动的北燕帝从偏殿走出,不悦道:“宗儿走失了?”
扶苏茗立马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奶娘本抱着宗儿去御花园,走到殊词宫附近时被人打晕了,宗儿也不知所踪,臣妾并非有意擅闯殊词宫,实在是忧心宗儿。”
北燕帝嗤鼻一笑,“你的意思是,殊词宫的人掳走了宗儿?”
扶苏茗否认道:“并非,臣妾只是想尽快找到宗儿。”
侍候在帝王身后的太监头子刘瑾也算是在这宫墙里百炼出炉的人,不由心道:扶苏皇后往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如此蠢顿?
苏辞抱着奶娃娃缓步走出殿门,微微躬身行礼道:“拜见皇后娘娘。”
曾有一刻,扶苏茗没有抬头望见那张祸乱山河的容颜,还以为是大将军还朝了呢。
北燕帝撒了一手好谎,骗南境将士说苏辞在京城,骗京城众人说大将军在南境戍守,可再弥天的大谎总有被捅破的时候。
帝王从刘瑾手中接过披风,快步上前为她披上,满目的柔情,心疼道:“可是吵到你了?”
跪在地上的扶苏茗一抬头愣住了,惊艳于苏辞绝世的容颜,惊讶于那铁石心肠的帝王竟也有化为绕指柔的一日。
苏辞摇了摇头,恰逢怀中奶娃娃兴奋地叫道:“父皇。”
北燕帝似也极喜欢这孩子,露出一抹慈父的目光,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抱过胖嘟嘟的元宗,“他近日长胖了,你抱久了手臂定会酸……对了宗儿,父皇问你,你是怎么跑进殊词宫的?是谁带你来的?”
奶娃娃想起母后之前教他的话,这会儿却不想说了,眼瞧着大实话就要冒出来。
苏辞突然道:“宗儿累了,让皇后带回去歇息吧,莫要追究。”
她欠了扶苏澈好多人情,就为了这一点,大将军便永远不会为难扶苏茗。
帝王皱眉道:“阿辞……”
这一声愣把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一国之母吓住了,声音是巧合,身形是巧合,可这个阿辞是哪个辞?
扶苏茗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心思细腻,又有手段,不然也不会力压一众嫔妃登上后位,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脑海里闪过,荒谬绝伦无比接近真相。
北燕帝见苏辞望着元宗的星眸难得不再死气沉沉,自然也千依百顺。
但他依然冷声对扶苏茗道:“朕许你母仪天下的殊荣,把后宫交给你管,是因为朕觉得你性子冷淡无争,定能让朕的后宫安静点,如果你做不到,有的是人愿意做。”
扶苏茗脸上依旧清冷,心却被一把刀捅进捅出,火辣辣的疼。
凭什么,当年惊鸿一瞥,她芳心暗许,不顾父兄反对嫁给一个废太子,绝食三日换来父亲倾尽扶苏家的金银助他登位,入宫六年相伴不弃,她性子再冷傲,对他却是无微不至,换来的就是这个吗?
帝王见苏辞温柔地为孩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自己的神色都柔和了下来,“至于宗儿,阿辞若是喜欢,不妨留在殊词宫养着。”
“不可”,扶苏茗冷艳的容颜上出现一丝裂痕,终究是为人母。
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再尝不了骨肉分离。
元宗生下来后,被交给先皇后抚养,受了多少虐待,她费尽心思地爬上皇后之位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吗?
“有何不可?交给你养都能让宗儿走失,你这亲生母亲做了什么不心知肚明吗?”
扶苏茗一身狼狈,卸下所有尊严,重重叩首在地上,压制着满腔的恨意和怒火,咬牙道:“皇上,臣妾知罪了,日后定会好好照顾宗儿,绝不会有半分差池。”
岁月当真骇人得紧!
恍惚中,大将军看到昔年认识的扶苏茗――那个淡然脱俗的女子、那首清冷叹绝的诗词,终于在这浑浊的后宫中如耗尽光辉的星辰……陨落了。
以后世上再无茗妃,只有皇后。
“我不喜欢养孩子,谁爱养谁养。”
苏辞扔下一句话,便进殿了。
待人都走后,殿门安静下来,她也倦了,半倚在榻上睡了过去,依稀梦见……
那年树影婆娑,一名红衣将军藏在树上,偷瞧树下的冷艳女子抱子悄然泪下,她本以为那么冷的人不会哭的,她本以为那么好的母亲不会算计孩子的,她本以为……那时师傅还在,一切都不会变……
睡熟了,她本以为的事情后来都忘了。
……
殊词宫外。
刘瑾奉旨将皇后请了出去,扶苏茗还在患得患失地抱紧怀中的元宗,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她……”
扶苏茗的冷眸中闪过不甘,质问刘瑾:“她是谁?”
刘瑾狡猾一笑,娘里娘气地回禀道:“殊词宫的娘娘。”
“你知道本宫问的不是这个。”
纵然是当年权倾六宫的谢皇后,她都没有感到半分威胁,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刘瑾抱着拂尘,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好似深宫中一只老妖精,看着眼前清美孤傲的人开始面目狰狞,像看过无数次一样,不由叹息。
“您可能不晓得”,他回头瞧着延绵无尽的宫墙,像吞人的血盆大口,浑身一哆嗦,回神道:“在这望不见头的深宫中,曾有个叫阿辞的小太监陪皇上熬过十年冷宫岁月……这世上有些人的情分您比不了……”
刘瑾在这宫墙根下站了一辈子,吹的凉风比吃的盐都多。
他见过那粉雕玉砌的小太监是如何追在废太子身后嘘寒问暖的,见过那桀骜不驯的将军是如何在朝堂上为帝王披荆斩棘的,可是啊……
他也见过那野心皇子是如何把小阿辞送于他人榻侧的,也见过那一朝天子是如何算计大将军到令人心寒的,直到支离破碎,物是人非。
皇后闻言后,一脸死灰地离开,晦暗的眸中无有挫败,只有疯狂的不甘。
“又一个人毁了”,刘瑾望着凤袍高贵的背影,笑眯眯说到。
身侧的小太监不明所以,稚声问道:“公公你说什么?”
“没什么,等你熬到我这把年纪就都懂了。”
小太监挠了挠头,没懂。
“对了公公,皇上吩咐让咱想法子使宫里的木兰树提前开花,你瞧这……”
“哎呦,这大冬天的,皇上真会给老奴出难题。”
“这可怎么办啊?”
“你去内务府找专管花草的胡大人问问,开不了花就让他小心自个的命。”
“是。”
刘瑾爱漂亮地整了整衣冠,刚要迈进宫门,回去继续伺候北燕帝,却突然低头盯着门槛愣神了。
小太子第一次把小太监牵回宫的时候,小太监险些被高高的宫门槛绊倒,却痴迷崇拜地瞧着小太子,仿佛那人是她的神明。
“瞧我这烂记性,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摸鼻子轻笑道:“陛下永远这样,喜欢的东西若是不能握在手里,便会先毁掉,之后再想方设法地拼凑起来,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
有什么用呢?
帝王永远不懂,何为破镜难圆。
……
当雪戮狼出现在皇宫里时,一群禁卫军看着眼前比百兽之王还雄壮的雪白大狼,握剑的手都在哆嗦,这玩意成精了吧!
尤其是那双赤红色眼睛一瞪,顿时有种骨头都被啃断的错觉。
禁卫军统领严迟一路狂奔过来,纵然他之前见过雪戮狼,但人心中对嗜血野兽的恐惧是本能的,不由咽了口口水,高声道:“让开,皇上有旨不能伤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