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一让路,雪戮狼提鼻子嗅了嗅,就朝殊词宫撒丫子狂奔而去,高兴得脸上都快开出花来了。
今日天气好,苏辞正躺在树下摇椅上晒太阳,怀中还抱着小黑猫当暖炉。
忽然宫人们一阵尖叫,一只通体雪白的狼从屋檐上一跃而下,体型竟比老虎还大上一圈,然后嗷的一声欢喜地扑向苏辞。
还好负责守卫殊词宫的韩毅手疾眼快,一把从后面抱住前蹄腾空已准备扑上去的雪戮狼,燕狼卫首领的脸说扔就扔,哀求道:“大兄弟你悠着点,将军现在身体不好,禁不起你泰山压顶。”
虽说画面很滑稽,但那鬼东西听懂了。
低声嗷了两下,乖巧地走到苏辞跟前,娇羞地把大头往她怀里塞了塞,蹭个不停,直把小黑猫的位置挤没了,换来一计猫爪,这才消停。
大将军被逗笑了,摸着雪戮狼的头,目光都柔和了几分,“看来陆非厌把你养得不错,都胖成这熊样了。”
说着,大家伙蹭上去舔苏辞的脸,白绒绒的大尾巴摇得格外欢实。
那么个威风凛凛、催人尿下的混账玩意竟一脸娇羞之态,撒起娇来比傻狗有过之无不及。
亏长这老大个头!
“小不点”,苏辞没辙得很,“好了别舔了,咳咳……”
北燕帝在廊下看着,本是欣喜,刚要回偏殿继续批阅奏折,却听雪戮狼凄厉一叫,再转身就见苏辞在掌心中咳出一滩血。
帝王瞳孔一缩,当即冲了过去,“御医,快叫御医……”
刘瑾也吓了一跳,“是。”
……
苏辞这次足足睡了一日一夜,一睁眼就见小黑猫卧在枕头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殿门口,雪戮狼嘴里叼着徐可风的衣摆,把他往里拖,嗓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徐医痴都快炸毛了,“不是方才看过吗?人没醒,你急我也急。”
然后,他就和榻上要起身的人大眼瞪小眼,怒斥道:“躺着,谁让你起来的?别作死。”
多亏了炎陵,大将军刚回北燕那阵长睡不醒,他急得满嘴冒泡,又不能一刀砍了太医院的糟老头子们,故而收拾行囊跑到穷山恶林去找徐可风了,千辛万苦才把那人从山野间揪回来。
苏辞:“你……”
徐可风:“你什么你,炎陵刚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时候,亏我高兴得一塌糊涂,进了宫才发现……这特么算还活着吗?不如死了强。”
苏辞虚弱得很,半天才憋出句说话的力气,蹙眉道:“你以前不说脏话的,还有……滚远点,唾沫星子溅我一脸。”
徐可风:“……”
他感受到雪戮狼恶狠狠的眼神,不再废话,赶紧给她诊脉,这一号脉号了一炷香,一动不动。
苏辞瞧了眼榻边要坐成石像的人,“你是死过去了吗?麻烦滚远点死。”
徐可风眼珠子一动,竟是瞪了她,有些日子不见,这文弱书生还长脾气了,高冷道:“我把皇上等人都轰出去了,如今殿内就我和将军二人,所以……”
“有屁就放。”
“将军可知自己有了两个月身孕?”
苏辞墨眸一怔。
大将军这辈子于乱军丛中险象迭生无数次,素来镇定自若,别管真的假的,反正万军之中她是杆旗,必须坚不可摧、屹立不倒,唯有这次实打实的愣住了。
徐可风见状,眉头深皱,他大体听黎清说了事情的始末,孩子是谁的隐约猜出,偏偏……
他狠下心道:“将军又可知自己中了南楚皇室秘制的奇毒――烟云轻?”
那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降在苏辞头上,又似一把长剑将心劈成两半,不知怎么的,让她想起虚陶口中那杯淳于初特意托人捎给她的茶。
徐可风:“烟云轻之毒诡异非常,服用者身体日渐衰弱,频频咳血,中毒深者几月体衰而亡,就和寻常人老死一样,查不出丝毫病因,轻者也会几年内渐渐耗尽精血而死。”
淳于皇家的人都是何等机关算尽之人,焉会让一个北燕杀神完好无损地归国,自当永绝后患。
苏辞半倚在床头,墨发如瀑搭在肩上,神色淡淡的,宛如一卷病中美人画,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还能活多久?”
“将军,这孩子留不得。”
那一瞬间,他在大将军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杀意,像半月山上护崽的雪戮狼警惕地盯着敌人。
徐可风咬牙道:“你体内本就有碧山暮的余毒,再加上烟云轻,两毒交织作怪,才会令你脉象混乱,御医都号不出喜脉……而且将军您的身体太弱了,生不下这个孩子。”
苏辞眼睛毒得很,直视他闪躲的眸子,“你说谎。”
那老实人也急了,“是,毒都好说,无法彻底根除,但能压制……可将军要生下这个孩子就另当别论,最多八个月,孩子会耗干你本就虚弱的身体,而且要抑制两股剧毒,只能以毒攻毒,腹中胎儿也保不住。”
“那就不抑制。”
“不抑制你会死的。”
“撑不到孩子生下来吗?”
“撑不到。”
徐可风眼巴巴看着她,希望她能理智一点,做出正确的决定。
却听那人冷绝道:“无妨,我活一日,孩子活一日。”
苏辞这辈子苦到不沾半分甜头,糟心得要死,不是当太监就是当将军,时间久了,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女子,更没想过像她这般杀戮深重的人也有机会见儿女常欢膝下。
那是奢望,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徐可风还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军,据我所知,皇上接您回北燕不满一月,那孩子是……”
“淳于初的。”
“下毒的人是?”
“淳于初。”
徐可风似乎用光了力气,噗通一声,心力交瘁地坐在身旁的椅子上,“您这又是何苦呢?”
苏辞未言,手温柔地摸着小腹,目光越过轩窗瞧着光秃秃的树枝,似乎望见了落雪的南境,天地尽白,辽阔苍茫,一袭白衣持伞而立,笑着唤她阿辞……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如果有,就晓得了。
……
徐可风答应苏辞,向众人隐瞒她有孕和中毒的事,黎清、炎陵和韩毅等一众亲信被瞒得死死的,但唯独对北燕帝例外,他该知道。
那日帝王大怒,在殊词宫摔了一地的摆件瓷器,宫人们只依稀听见了两三句。
“阿辞,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我自愿的。”
是啊,这世上谁能强迫大将军?
后来帝王甩袖走了,再也没来过殊词宫,可把后宫一群妃嫔乐坏了。
宠冠六宫又如何?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稍惹圣心不悦,就会失宠。
殊词宫的一众宫人就不会这般想,那帝王虽然白天走了,夜里在娘娘殿外一站就是半宿,也不知图啥?
“娘娘怎么这早起?徐太医说你身子不好,还是多歇息会儿吧,娘娘……”
掌事宫女一进殿就见苏辞呆坐在梳妆台前,唤了好几声都没应,她人虽然醒过来了,但精神却越来越差,整日恍惚得好似丢了魂。
宫女噗通跪在她跟前,“娘娘,您别吓奴婢啊……”
苏辞终于有了反应,迷茫地看向身侧人,“你说什么?”
掌事宫女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松了口气,“您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唤徐太医?”
过了会儿,她才迟钝地摇了摇头,“不用,流夏呢?”
“流夏小姐昨日挑灯看书到深夜,许是累着了,还没起。”
“嗯。”
掌事宫女还是心慌,“娘娘,奴婢去唤徐太医可好?”
苏辞没理睬,玉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迟疑道:“你说,我如今是以何身份待在宫中?”
“您是殊词宫的娘娘,皇上亲封的皇贵妃,授九珠凤冠,可与皇后比肩。”
宫女略带骄傲地说到。
苏辞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在和谁说话,淡淡道:“他登基为帝了。”
昨日黎清气冲冲地跑到殊词宫,说要去炸了南楚新皇。
“您说什么?”
“没什么,皇贵妃的衣饰发冠为何?你帮我梳洗吧。”
掌事宫女一愣,今日也是奇了,平常娘娘最嫌麻烦,连胭脂水粉都不抹,“娘娘,您……”
“日后也麻烦你帮我梳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