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落座以后,不断地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从座位间传来。方其恺和顾莘莘这两人简直是相见恨晚,从自我介绍过后就没停下过交流,聊到高兴处还问起了沈岩的看法,她有些羞涩,只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课本。
傅叙澄的话没有方其恺那么多,他只是在两人交谈时插了两三句,沈岩无意中看到他摊开在课桌上的书本,那是高中第三册数学书,已经不算崭新了,那上面有红黑两色的笔记。
原来别人的优秀,是有原因的,在她才刚刚到起跑线时,人家已经领先了大半个操场。
察觉到沈岩的目光,方其恺打趣道:“别看了,看了他不利于身心健康,会有压力的。”
“你大爷的!”傅叙澄笑骂道。
“不是吧,连我大爷都不放过?”方其恺笑着回嘴。
......
云水镇虽隶属B市,车程也不算远,但是教育水平却是落后了一大截,国内有名的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都挤破了头想进B市的学校,但是几乎无人将这个小镇列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小镇师资力量薄弱,教育方式相对B时来说也较为滞后。
初中课本的知识不算复杂,多看看甚至背下来考试一定会有不错的成绩,沈岩自觉理解能力比较差,老师讲的东西她不能马上理解,要通过课后自己研究才能掌握。如果掌握不了的她就直接背下来,一直以来她就是用这种方法稳居云水镇前三甲。但是这种方法明显不适用于高中知识,况且朝晖课程安排得很满,一天的课上下来,留给沈岩自我钻研的时间并不多。
刚开学她就感到了压力,孙嘉萍对她抱有多大的期望她不是不知道,她父母早早离异,母亲为了争夺她的抚养权跟爸爸彻底撕破了脸,这些年来,母亲的辛苦她通通看在眼里,母女俩这辈子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一个人身上,怎么能不拼尽全力,但似乎越是这样想就越不得要领,心浮气躁一道力学题目解了半节自习课也没有眉目。
她放下笔靠在桌子上闷闷地不做声,前桌那个人早早写完了今天老师留的所有作业,这会儿正塞着耳机,不知道是在听音乐还是听英语。人和人的差距还真是大,明明是刚开学,所有人都是新面孔,偏偏所有老师却已经认可了他,上课时一旦有什么疑难问题,老师一定会请傅叙澄同学谈谈自己的看法。
犹豫了许久,沈岩还是用笔头轻轻捅了捅前面人的脊背,他取下耳机,略微有些吃惊地回过头。
“你能给我讲一下这道题目吗?”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傅叙澄点点头,但没有开口,而是转过头去在草稿纸上飞速写了什么,递给沈岩,没回头。
沈岩接过那张薄薄的稿纸,字迹潦草但思路却很清晰,他用了一种比较特殊的方法,减少了计算量,看过之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受。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也不过四个星期左右。按照朝晖中学的传统,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月考,尽管沈岩在此之前很卖力地复习,但是还是没能取得让自己满意的成绩,甚至都没有挤进班级前二十名,而她的前桌仍然稳坐第一。虽然孙嘉萍嘴上没说任何责怪她的话,反倒安慰她尽力而为就好,但她眼底的失望还是没能逃过沈岩的眼睛。
一直以来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做任何事都要比别人优秀的心理,尤其是学习。因为只有父母拿到她第一名的成绩单时,才能暂停无休无止的争吵,她也才能得到一丝丝宁静。尽管她考了许多次第一名,那个家终究还是没有保住,父母还是一意孤行地离了婚,到那时为止,她考的第
一名就失去了意义,后来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了,努力念书究竟是为父母还是为自己。
自从第一次月考铩羽之后,沈岩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书本上,就连上厕所也要背几个单词,在旁人看来简直是疯狂。
体育课做完了准备活动老师让自由活动,她立刻从运动裤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文言文解析,拒绝了顾莘莘一起打羽毛球的邀请,准备找个阴凉的地方看书,对方拍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我靠!姑娘你这是要赶超傅叙澄的节奏哇!”
沈岩一把拍掉她的手,有些窘迫:“你别瞎说。我基础不行所以要多看看,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行吧,姑娘们跟我来!”顾莘莘跟一群人勾肩搭背扭着胯离开了。
待她们走远了以后,沈岩才慢吞吞地抱着那本书走到一处树荫下坐着,前面不远处就是篮球场,不少人围在一起追逐、欢呼。但并不喧哗,只听得见篮球砸在篮板上“哐哐”的声音,风中偶尔传来他们交流的声音,不过听不真切。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有几只小鸟藏在枝叶里,叽叽喳喳地叫着,篮球场上不时传来几声欢呼,角落里的女孩轻声斥责她身边的男孩,男孩笑着道歉说“别生气”。这是沈岩自开学以来第一次觉得轻松惬意,她给了自己太大压力,一心想着做到最好反而事与愿违,让自己整天处在压抑的氛围中,此刻蓝天白云吹着清风,听着耳畔窸窸窣窣的声响,嘴角在不知不觉间上扬。
第3章
她一直埋头在小书本里,直到有个东西不轻不重地撞到了她的脚,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篮球。她抬起头,与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傅叙澄四目相对,他干脆停下了脚步抬抬下巴示意她把球踢过去。
沈岩伸出脚轻轻一拨,篮球听话地滚了出去,只不过没有乖乖停在他面前,而是在两人正中间静止不动,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傅叙澄撇了撇嘴,走上前捡起了那个球。他有些纳闷,从来没见过有人能面带微笑地看文言文解析的,这个坐在他后座的女生是班里公认的“拼命三娘”,一天到晚泡在书堆里,方其恺说看她那架势恨不得把书煲成汤喝掉好吸收里头的全部精华。
只是可惜,这么拼命成绩却不拔尖,只能勉强维持中上游,他转着手里的篮球,在一众人的催促中加快了速度。
十月已经过半,学校操场外面种了一排梧桐树,中间夹着一棵银杏。天气还算凉爽,梧桐已经开始掉叶,清洁工每天都能骂骂咧咧地清扫出一车的枯叶子。小操场和一号教学楼毗邻,教学楼呈L形,外廊教室正对着摆放喷泉雕塑的学校小广场,内廊那边则只与小操场隔了一条三米宽的走道。
沈岩坐在窗子边,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一排掉了叶子的梧桐树,夏天的时候触目可及的是一片浓荫,现下叶子枯落,视野开阔了许多,透过树杈不仅能看见在操场上打球的人,还能看见学校里的居民楼。不知道从哪天起,窗外那一排树已经掉光了叶子,伐木工人对树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修剪,留下了又短又粗的树干,小操场上也不再有打球的人,夜间散步的人更加寥寥,冬天来了。
学校外面是一整条的小吃街,各种各样冒着热气儿的小吃层出不穷,老旧的电灯泡挂在小吃铺门口,远远地可以看见一阵一阵的蒸汽从锅子里扑腾出来,有种温馨的感觉。
沈岩中午从外面打包了一份冒菜回来,热气腾腾又香又辣的东西在冬天的午后吃是再适合不过了。顾莘莘一进教室门就闻到了香味,怂恿她将东西放在桌面上吃,味道很大周围有几个女生皱着眉头抗议,这让本来就脸皮薄的沈岩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打算抽空带顾莘莘一起去食堂吃的。
顾莘莘性格直爽有些我行我素,满不在乎地用筷子在碗里挑来拣去,沈岩迟疑了一会儿也拿起了筷子,不管那么多了,再不吃就凉了。
午休刚刚结束,上午哈欠连连的人也在此刻恢复了精神,在教室走廊上像猴子一样蹿来蹿去。
方其恺本来在跟几个女生说笑,可不知是哪句话惹到了其中某个姑娘,那女生将作业本卷成筒状就朝他身上招呼,他也是出人意料地配合,哀嚎连连往边上躲,整个人斜过来撞上了顾莘莘,不,应该说撞上了那碗冒菜。
如果单单只是将东西撞倒在地上也就算了,那碗热气腾腾的小吃连汤带水泼到了路过的同学身上,他洁白的卫衣瞬间变了个色,裤子上挂了一根青菜和一根粉丝。
“我靠。”傅叙澄嫌弃地用拇指和食指拎起衣服的一角,咬着牙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望着天花板。这他妈就走个路也能被波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