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初恋爱(4)

“对不起,对不起!”意外来得太突然,沈岩此刻才反应过来,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抽出两张纸巾就要帮他擦,手伸过去的时候被他狠狠拍掉,她才突然发觉有一丝尴尬,讪讪地收回手。

他被泼到的地方,在小腹上,裤子拉链附近。

场面突然陷入沉寂,一众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忍着笑,她突然觉得自己脸上有几只蚂蚁在爬,痒痒的很不自在,特别是在方其恺吹了声口哨之后。

“你大爷!”傅叙澄踹了方其恺一脚,抓起沈岩桌上的纸巾就朝门外走。

沈岩打扫了第一案发现场坐回座位以后,那股香辣的味道仍然存在,那种尴尬也依旧没有消失。直到上课铃打响以后,傅叙澄才回到教室,他将那包被撕扯得只剩下几张的可怜纸巾扔到沈岩桌上的时候,她留意到他换了身衣裤。

顾莘莘看看傅叙澄又看看沈岩,乐呵呵地用她自以为的悄悄话音量对沈岩说道:“你太逗了吧,帮他擦裤子,怎么想的?”

被询问的人没有说话,倒是前面那个“受害人”不爽了,他用背重重撞了一下身后的课桌,用极度不满的情绪警告她们闭嘴。

沈岩慌忙用手扶住摇晃的水杯,哀怨地看了他的后脑勺一眼,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浑身炸了毛的刺猬。还有那一碗冒菜,它有罪,她决定以后除了水,不在教室吃任何东西了,特别是在他面前,水都不要喝了吧。

她本来还想厚着脸皮跟这位学习优秀的前桌搞搞好关系,方便日后请教他题目,那当然得建立在他有“乐善好施”的美德的基础上。现在看来基本没有希望了,他的脾气有一点暴躁,人好像有一点高傲,还有一点点小气,而且看他这种人的面相,肯定记仇。那还是敬而远之,保命为好。

沈岩秉持着她一贯温吞沉默不惹事的性子,从那以后拿书放书都小心翼翼,尽量不搞出动静惹他注目。她每每看见他的后脑勺,都觉得他就像电视剧里面身怀绝技的反派人物,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警告着“不要惹我”,气场强大到能够震伤路人甲的五脏六腑。

其实傅叙澄隔天就把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了,没必要太过在意。至于身后这个女生,默不作声地倒也不讨人厌,但是也决不招人稀罕,总是慢半拍的反应力让人丝毫没有想跟她交流的想法,况且看她的模样就是个迂腐守旧派人物,不能指望从她嘴里听到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话,中规中矩,无聊至极。

沈岩与傅叙澄的交情,应该只能说交集,就是那种最普通最普通的前后桌的关系,只有在传作业本或者帮别人递纸条的时候才会说话。偶尔别人过来问他题目,她总是翻到相应的习题页,竖着耳朵仔细听,有时候一经点拨就有拨开迷雾见明月的感觉,但是那种动辄十几分的压轴题,往往听三四个步骤后她就有疑惑,接下去就再也跟不上他的思路。

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超乎你的想象。同在天梯上攀登,但是有的人的起点却远远高于别人的终点,他们有的东西是那些被踩在脚底下的人永远无法触及的,比如天资,比如智慧。在到这所高中念书之前,沈岩对自己的考试能力从未有过怀疑,现在却开始觉得过去的几年是她自以为是的感觉良好,如今种种才是真实水平。特别是当自己背负着其他人的希望和念想时,那种怒己不争却又无可奈何的宿命感尤为强烈。

自从父母离婚以后,孙嘉萍独自带着沈岩生活过得十分艰难,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而她又把全部的指望像押宝一样押在唯一的女儿身上。有好几次沈岩走到家门口就觉得呼吸不畅快,那个低矮昏暗的小房子自带着压抑和低迷。但这些她通通都得埋在心里,母亲为了她如此辛苦支撑,她还有什么脸面觉得自己苦,只能咬着牙撑下去,但是撑得有多苦却没有人能够知晓。

她们住的房子藏在小区的角落里,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几栋高大漂亮的公寓楼后面有一条树木遮掩的小巷,巷子里有一排平房,这条一到夏天下水道泛着酸臭味的窄巷子住着几十户人家。在地铁四号线上能够清楚地看到平房的全貌,逼仄的空间,脏旧的砖瓦,竹竿搭成的简易晾衣架,在高楼公寓之间显得心酸可怜,就像贫民窟。

但是这贫民窟里很温暖。

孙嘉萍搬个小凳子坐在巷口,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跟晒太阳的邻居李阿婆唠嗑,见到沈岩以后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拉她的手。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我给你煮好的面怕坨了,放在凉水里漂着,你倒在开水里泡一泡再吃,省得拉肚子。”

她任由孙嘉萍牵着走,眼睛却盯着地上那些针线:“妈,你怎么突然做这个了?干什么用的啊?”

几十平米的小屋里没有沙发,只有几张排列在一起的椅子,抱枕实在没必要。

孙嘉萍没看她,忙着从碗柜的把面端出来:“这不工厂老张她儿子马上要结婚了,说是儿媳妇已经怀孕了,得回去照顾,要辞职。我就找她要了个样品自己学学,兴许还能去顶上。”

她闻言将筷子搁在桌上:“怎么好端端要下工厂了?布艺店不是做的好好的?”

“布艺店还接着做呢,我跟店长说了,问我能不能周末去工厂帮忙,就当加班赚点外快,她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同意了,我......”

“不行,”沈岩听得急了,“这哪行啊,平时在布艺店一站就是一整天,周末还要下工厂,这怎么吃得消?”

“哎呀,”孙嘉萍笑着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妈妈还年轻,吃得了苦。这些你就别操心了,踏踏实实念你的书,赚钱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就是这句话,踏踏实实念书,其他事情少管。她每每听见都会生出些许无力感,仿佛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念书。沈岩紧闭着嘴巴,许久都不出声,右手一下一下地抠着桌沿,眼泪砸吧砸吧地掉进面碗里。

孙嘉萍笑了,还是和从前一样慈祥,但是沈岩却从这笑声中品出些苍老的迹象。

“哎哟我的乖女儿,”她站起身将沈岩搂进怀里,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这有什么值得哭的?这世上有那么多人都在赚钱,每一个人都很辛苦,这不是很平常吗?”

她点点头,擦干眼泪继续吃面。其实沈岩真的很想跟妈妈说声对不起,她连她唯一要求她做的事都没有做好,没有把书念好。但是她不敢开口,不忍心让气氛变得更沉重。

第4章

沈岩把在乎的人的喜怒哀乐看得尤为重要,但是却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她又不善于表达,唯一能做的就是逼着自己成熟懂事一点,好让大人少受一点累。

布艺店在学校两条街以外的一条弄堂里,包子油条铺一天到晚冒着热气,自行车丁零当啷地穿梭在巷子里,巷尾还有一个菜市场,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从街对面的小区挽着手去买菜,布艺店旁边是一家叫“小甜蜜”的饮料店,看店的姑娘大概二十出头,交替播放那年最火的“青花瓷”和“小酒窝”。这是隐藏在角落的一个小闹市。

沈岩周五放学后有时会过来,店里生意冷清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自己写作业,生意忙的时候帮着取货、整理。老板娘四十多岁看着很和善,时不时会从家里带些吃的给她,店里帮忙的芳姨和谭叔也对她很好,芳姨是乡下来的,没上过学,沈岩得空的时候会教她认认字。芳姨年纪大记性不好,通常教到第二个字她就会忘记第一个字,每当这时候,沈岩就又会耐心地重复教她第一个字。

这天店里生意不忙,芳姨也不当班,沈岩跟顾莘莘约好去这附近的露天足球场看球赛。十几个人轮番抢一个球,绕着偌大的操场跑来跑去,她实在没能从这项运动中看出任何乐趣,但是顾莘莘兴致高昂,说是有个以前的同学在这次比赛中担任前锋,她已经答应对方要去捧场。下午闲来无事,沈岩答应陪她走一遭。

三点半的时候沈岩跟孙嘉萍说了一声背上书包出了布艺店,她先到“小甜蜜”饮品店买了两杯热饮才去两个人约定好碰头的地方。

顾莘莘抱着一块类似广告牌的东西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饮料猛灌了几口,哥俩儿好地拍拍她肩膀:“真是个田螺姑娘,晓得姐姐一路飞奔过来一定又累又渴,不错不错,继续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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