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63)

最后的最后,他们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躺下的地方,只不过那天是半夜,今天是正午。

“我们又回来了哦。”阳光里他眯起眼睛朝他笑。

黎之滔低头想了一会:“要不要去麦田里玩儿?”

“一起啊。”周柏梵又想过来抓他的手腕,黎之滔敏捷地反手抓住了他的:“一起。”

他们再一次奔跑起来,山峦和草木被他们留在背后。

在那一片茫然的庞大的金色海洋里躺了半天,他们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一朵云飘过来,又一朵云飘过去,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洁白的云压住了山脉。

黎之滔带他去了他的那片树林,他渴望让周柏梵看看他童年的世界,但当他们终于来到那棵树的面前,黎之滔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个圆圆的崭新的树墩――它被砍掉了,就在他缺席的这十几天。说不出的难过压在他的上,黎之滔低头看着他的脚尖。周柏梵小心的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的眼睛湿漉漉的。

“嗨,那不还有棵树的嘛,老样子,踩我肩膀上去。”少年吹了个口哨,笑吟吟地把下巴探向旁边的一棵树。

在他的托举下他轻轻松松爬上了树,这里没有天然的座椅,但是比之前的眺望点更高,他扶着枝干站了起来,隐隐看到了山尖,甚至感觉自己可以看到那条大河,他不自觉踮起了脚。

“喂。”他听到周柏梵在树下喊他,他低头,看到他的脸上有紧张的神色,甚至张开了双臂准备接住他,好像他马上就会掉下来。

“放心,我没那么弱。”黎之滔朝他挑挑眉。

“你最好不是。”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去插在裤兜里。

“柏梵,要上来看一下吗?”他向他朝朝手,脚底一个重心不稳滑了一下,他惊了一下,然后有点尴尬地双手抱住了枝干。底下的男孩似乎比他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一个箭步冲到了树下。

“喂,你小心点。”周柏梵露出了“早知你没那么强”的表情。

“要上来看看嘛。”被自己的flag打脸的男孩子重复了刚刚的邀请,语气里居然有点撒娇的味道。

“不用了噢,从你的眼睛里,我已经全部看到了。”少年抱起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

黎之滔的心跳忽然漏掉了半拍,心脏深处无数芬芳洁白的花朵迅速破土而出,是什么时候藏起来的花种,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也许是现在,也许是那个夜晚,也许是八年前。

“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黎之滔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瞳仁里有两个小小的周柏梵。

“一辈子是多久?”

“大概还有八个八年那么久。”

“那时我们都是老头子啦,跑不动啦。”

“我可以背着你。”

“还是我背你吧。快点下来,小孩。哥哥在下边接着你。”

“喂,我比你大。”

“那也是我当哥,谁叫你这么弱呢。”

“你说谁弱呢。”

“那我走了,你自己在上边待着吧。”男生转身假装要离开。

“柏梵!”

“好啦,逗你呢,快点下来吧。”少年的笑容比刚刚更加得意,朝着树上的他轻轻张开了怀抱。

黎之滔不情不愿地又磨蹭了一会,蹭着树干向下滑,果然,两只脚还是够不着地,他不敢回头,只是把紧紧贴在粗糙的树干上,增大压力就能增大动摩擦力,这是周柏梵教给他的。

背后一个温热的怀抱轻轻接住了他:“下来吧,我说了,我在下面呢。”他有力的胳膊在背后环成半个圈,手掌覆盖在他的肋骨处,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热――夏天到了。

晚上他们照例坐在河边,一弯新月在天上明明灭灭,像是神明刻意打翻了烛火,又像一条在无边夜海中跳跃的海豚。他和他肩膀挨着肩膀,只是久久地不说话。

“八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周柏梵率先开了口。

“你在等我?”

“嗯,每天都像这样坐在河边。我说过,我要教你游泳。”

“你等了多久?”

“忘记了,可能也没有多少天,因为很快我就去城里读书去了。但是当时年纪小,总感觉那些等待的时光有一生那么漫长。”

“对不起,我的家里出了一点事。”黎之滔低垂双眼,他没有说出他把夏郁推下河的事,他不希望他的形象在他眼中有一丁点污点。

“没事啦,现在还能见到就好,还以为就要这么错过了呢。”周柏梵揽过了他的肩头。

“不会的,我会找到你的。”黎之滔偏过头看着他,他的眼眸和面前的这条河一样波光粼粼。“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

“一辈子的好朋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周柏梵没有说话,松开他站起身,捡起一块小石头斜斜地扔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打起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涡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之滔,刚好八个旋儿。”他低头朝他笑,黎之滔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水面发呆。

“一辈子太久了,我只能确定,我现在是很喜欢跟你一起玩儿的。”周柏梵重新坐了下来,这次他没有揽他,只是默默看着远方的那弯月亮,他的眼神和月光一样明明灭灭,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漫·蓝色宇宙

黎之滔抿抿嘴,他有万语千言想要说出来,只是那些话都凐灭在喉咙里,无数说不出口的情绪像北极屹立了千万年的冰山遇到了旷世海啸,所有的山川都轰然倒塌。他斟酌了半天,正当他终于要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一个小石子落在了他的后背上,紧接着,是更多的小石子,后背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转过头,一群小孩子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和周柏梵:“变态!恶心!”

周柏梵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把他挡住:“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点回家,不然我揍你。”他的威胁并没有奏效,那群小孩子把手里的石子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你们两个是变态!爷爷奶奶都说了!”周柏梵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他捏紧了拳头,那群小孩子看到他发火,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就飞快的跑开,周柏梵想要追出去,黎之滔站起身来拉住了他,他的苦笑声在蝉鸣中细不可闻:“好啦,别跟小孩子计较。”周柏梵停在了原地,却也不准备坐下来,他的拳头依然紧紧攥着,骨节开始发白。

“柏梵……”黎之滔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他的里渐渐变得像河流一样柔软,他像一汪水,浇灭了他心中愤怒的火焰。。

“柏梵!”手电筒的白光晃在他的脸上,强光刺激下他下意识把手挡在黎之滔的眼前,外公震惊而失望的脸和外婆惊慌失措的表情在视线里清晰、放大。更多的人围了过来,更多的白光照在他们的脸上,那些熟悉的长辈统一拧着眉头,眼睛里除了嫌恶,还有隐隐的兴奋。周柏梵见过这种表情,那是在他小时候,作为村长的外公带着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去一个留守在家的女人家里捉汉子时的表情。他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咬住牙齿,死死把黎之滔护在身后,打他骂他罚他跪祠堂都可以,只是要是他们敢动他一下,他就跟他们拼命。

外公没有打他,也没有让人拿绳子把他捆回去,只是厌恶地瞪了黎之滔一眼,然后一把把周柏梵拉了回去:“跟我回去!不想高考也就罢了!还在这儿丢人现眼!你对得起你妈吗?”

“我有什么需要对得起她的?她生了我又没有养过我,她有追逐自己人生的自由,自可以不管我去潇洒快活,我也有选择跟谁接近的权利!”

“那你对得起我们吗?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是让你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的!”

“你们要是稍微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一点,就会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外公愤怒地瞪着他,举起巴掌想要打他,半天却是颓然的放下,这是他从襁褓养到垂髫的亲外孙,他下不去手。

“柏梵,跟你外公认个错,他是为了你好啊。”外婆苦苦地哀求他。

周柏梵梗着脖子不认错,更多的人围了过来,还有的中年妇女怀里还抱着小孩。他听到了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哎,这就是那女人的儿子?”“是啊,妈妈不规矩,儿子也不老实。一家子都不干不净。”“别说了,村长还在这儿呢。”“也是可怜陈老三清白了一世,老来得了个闺女,还要沾上这种污名。”“你说他们真的是……”“怎么不是,还有人看到他们去山上过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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