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62)

“一样。”吕文滔短促的应道,然后两个少年朗声笑起来,看起来每个村骗小孩的招数都差不多嘛。

一群栖在山头的鸟被他们的笑声惊醒了,翅膀掠过头顶的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夜已经很深了,黑暗里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觅食声。

“你害怕吗?”他们安静下来,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害怕。”今天跟八年前的晚上格外相像,不过那时的他急切地逃走去寻求奶奶的庇护。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的心里格外,是因为他长大了吗,还是因为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呢?吕文滔伸出手,抓住了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的月光。

哗,一层树叶被抖落在他的脸上,一个沉重的躯体压在他的身上。吕文滔一惊,想要伸出手拨开脸上的树叶,手腕却被另一双有力的手死死压住了。

“喂!”

“这下害怕了吧!”那双手放开了他,并且善解人意的替他把脸上扒拉干净。周柏梵恶作剧成功的脸在他的眼前清晰。男生挥出拳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打不过我的,哈哈。”

“你试试?”吕文滔恼羞成怒,反身把他压下去,两个少年在草甸上扭打起来,树叶飞扬,尘土四散。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是在某次打架休息的间隙。醒来的时候阳光饱满,周柏梵歪在他的肩颈上呼吸,轻轻的呼气声像草叶一样扫着他的脸,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把他的脑袋拨开。周柏梵也醒了,把胳膊枕在头后有点狐疑的看着他:“你脸红什么?两个爷们儿有什么好害羞的。”吕文滔别过头不说话。周柏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喂!”吕文滔挥起拳又要打他,周柏梵抱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哥,别打了,我是真打累了。”吕文滔放下拳头依旧把头别过去。“你不是?”“不是什么?”吕文滔再次恼怒地瞪着他。“噢噢,那个呀,我当然不是啊。”男生拔起一根狗尾草叼在嘴边。

“跟谁啊?”他有点紧张地问道。

男生默默举起自己的左手,像是怕晒,把它挡在自己脸前。

“你习惯用这只手?”吕文滔默默松了口气,有点困惑的凑近他的手掌看了看,阳光下手掌中央的生命线格外清楚。

“嗯,我是左撇子嘛。”少年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拽拽他的胳膊:“躺下来,早晨在这个角度看风景,很好。”

他乖乖躺下,高大的树木像神明的圣杯一样屹立在天空之下,繁茂的枝叶亭亭如盖,但却树与树的伞盖间却彼此留有均匀的空隙,清晨绵长的光线从那些缝隙里降落,给寂寞了一夜的山岭带来几分温情。是早晨了,万物生机勃勃。

“喂,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上边这些枝叶,像是板块运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几大陆地刚刚分离时候的那种图片。”吕文滔戳戳旁边的男孩子。

旁边的男孩子接触到他的手后猛地后缩,像是他的指尖有电流。

“怎么了?”他有点好奇地转过去。

“没什么,我想去厕所,别跟着我。”少年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泛起一点窘迫的神色,他不太自然的理理T恤的下摆,飞快地爬起来朝树林深处走去。吕文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很快周柏梵回来重新躺下,他换了左手枕在脑袋下,然后又从地上拔了根狗尾草叼着,自然的捡起刚刚的话题:“你说的那是树冠羞避现象,即使空间再拥挤,为了避免接触他们还是会给彼此留出点空间,所以看起来会有点像拼图。”

“是因为他们是同类吗?”

“不,是因为他们害羞。”周柏梵把狗尾草的草杆从他的嘴边塞进去。吕文滔不说话了,任凭阳光把他的脸烫红。

☆、护·美好的时辰

“其实比起这种无聊的科普,这种时候不更应该念诗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诗歌是人类的终极浪漫。”

“我没读过什么诗。”

“那你听我念。”

“好。”

周柏梵有点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这首诗是彼特拉克的《美好的时辰》。”

他的声音和空气碰撞出好听的音符,黎之滔侧过头,第一次发现他的右脸上有个小小的梨涡,不知道是天生就有还是后天摔的。“美好的年,美好的月,美好的时辰,美好的季节,美好的瞬间,美好的时光,在美丽的地方,在这宜人的村庄,一旦和她的目光相遇,我只好束手就擒……”

“又是叹息,又是眼泪,又是渴望。我用最美好的感情把她颂扬,只是为了她,不为任何别的人,我写下了这样美好的诗章。”黎之滔轻轻地念完了这首诗的后半段。

“你也读过?”周柏梵坐起来冲他笑,那个小小的梨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高中的时候抄过,用它给女朋友当情书。不过现在已经分手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一下头。

“啊,我是初中的时候在图书馆的诗集里看到的,当时很喜欢就给背下来了。”

少年咧出了比刚刚更加明亮的笑容:“这就叫殊途同归。一个不念诗的人和一个念诗的人的奇妙缘分。”

“这就缘分啦?”黎之滔笑着把狗尾草丢到他身上,也坐了起来。

“去林子里转转吧,我小时候就想来这边探险了,可惜我外公外婆一直不让。”周柏梵把他拉了起来。

“啊,你昨天一夜没回去,你外公外婆该担心你了。”黎之滔顿住了脚步,后知后觉想起这个问题。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周柏梵得意地冲他挑挑眉。

“算你狠。”他笑眯眯地捶了一下周柏梵的肩膀。

和周柏梵在一起,时间变得很快很快,仿佛上一秒曙光还落在他的鼻梁上,下一秒就已经暮色四合。他们不再在森林里过夜,只是默契的在日出雾露时相见,在月升中天时分别。晚上他们坐在河边看月亮,其余的时候很少下山,午餐也一并在山上解决。第一次看到周柏梵用打火机点燃一堆干草准备开始烤土豆的时候,黎之滔有点担忧地小声嘟囔:“这样会引起山火的吧。”周柏梵转头瞪了他一眼:“有本事等待会烤好了你别吃啊。”他瘪瘪嘴不说话了。

成为一个探索丛林的冒险家是绝大多数男孩子的童年梦想之一,在十八九岁已经成年的时光,他和他,一起完成了小时候想做又做不成的事,像是很多年前就已经约定过了,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周柏梵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树木的旁枝别干砍下来削成剑的形状,他们像骑士一样握在手中砍断前进道路上的杂草,偶尔也像击剑运动员似的互相晃几下。晚上的时候,他们会学着鲁迅笔下的闰土在月亮下刺杀一些觅食的小动物,周柏梵说这是在向经典致敬。

“柏梵懂得真多。”跟他一起混了几天黎之滔不由产生了这样的赞赏,在目睹他很快就用一柄木剑逮住了一只野兔宣称今天要开荤之后,这份赞赏又变成了钦佩甚至带着那么一点崇拜。这里树木种类繁多,很多他们叫不上来名字的树上长满红艳艳的奇异浆果,这种时候周柏梵就会冲他叫嚣:“之滔!上!摘下他们!”摘下这些果子不是为了吃,仅仅是为了满足征服欲,也许正是为了躲避人类的采摘,那些果子都长在很高的枝干上,而且树木的主干很光滑,根本没有借力点可以爬上去。

这时周柏梵就会蹲下来,示意他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最初黎之滔会因为给他的肩膀增添了压力和尘土而感到愧疚,但看到他站在树下冲他旁若无事灿烂地笑着的时候,又突然觉得这没什么,他们天生就应该这样配合。他站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周柏梵会抓着他的脚格外小心地站起来把他送上去,他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脚背上,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要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继续就好了,他这么想。

第四天的时候,他们走遍了这片山峦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花每一条溪涧。那些高大的乔木和低矮个灌木和蜿蜒的藤木各有各的形态和风骨,有的像被拧着的毛巾一样树干扭曲着,有的遍布圆形的树纹像是枝干上长满了眼睛,更多的树平凡而安静的扎根在松软的土地里,像是已经等了他们很多年。风在林间游过又离开,暮霭沉沉,朗风萧萧,他和他的脸在晃动的树影下明暗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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