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12)

循着陈飒给的地址,夏郁打车赶到了殡仪馆。火化已经结束了。大厅一侧,一身黑衣的陈飒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罐,像是白色灯光下一摊浓重的化不开的墨。

夏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沉默的,哀痛的,身上散发着葬礼一般的味道。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悲伤的陈飒,踮起脚轻轻抱住他:“阿飒。”

身体与身体之间隔着的是仍有火烧余温的骨灰罐。

“我等了他九个小时,和他见面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不是个好爸爸,我妈死了后他没日没夜的喝酒,他赚不了钱还欠了不少酒债。他害我读不了书。我恨他。”

“可为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折磨他他就自作主张的死掉了?陈安业,你真他妈自私啊。你把什么都丢给我一走了之,你就是个混账老头。”

“阿飒,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没关系的。”夏郁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于是感受到了来自对面身体的颤抖,以及从胸腔震颤到声带的哭泣声。

“我要抱紧他,今天太冷了,陈安业会冻僵的。”

十九岁的男孩,或许在外边已是大人。但在爸爸的身边,永远是孩子。在那已经过去的十九年里,他也曾拥有过完整的或是破碎的亲情。但从今以后,没有陈安业的儿子陈飒,只有陈飒一个人。

殡仪馆外隐隐传来临近古寺的撞钟声,新年到了。外边的人们都在欢欣鼓舞,这小小的一方殡仪馆内,空气里却涨满悲凉。

☆、信·冰雪之火

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风海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早晨起来拉开窗帘,夏郁看到整个世界全白了。雪地的光照得她的脸发亮,拉开窗户,清洁的空气扑进胸腔和五脏六腑,整个人都干净得不得了。

可是这样的雪天,陈飒会更难过吧――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在悲痛的人看来,大雪是洒落在伤口的细盐。

夏郁给陈飒发了条消息:“阿飒,下雪了。”

“看到了,早点上学,路上难走。”

“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

“知道了。”

知道了?这算是答应了吗?还是只是敷衍呢?夏郁皱了皱眉头,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郁郁啊,今天放学我接你回家,道路那时候估计已经结冰了,不好走。”

“不用了爸爸,咱们家离学校就一点几公里,开车太麻烦了,我没问题的。”

“不麻烦,刚好我今天去教育局办点事儿,回来路过你们学校把你接上就好”

“好。”

来到教室,夏郁抬头看了看黑板旁边那块石英钟,6:40。7:00才开始早自修,但是班里已经来了2/3的人了。临近一模,班里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连一向爱搞出点小动作的孙成伟都缩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背书。夏郁想起了教物理的老学究冯硕一本正经地在班里说:“一模考试成绩绝大多数情况下和高考成绩是差不多的。”尽管他用了两个估量词“绝大多数”和“差不多”,但听到这个班里的所有人还是神色一凛,然后全都低下头看物理练习册,也不管能不能看得进去,姿态一定要摆得端正。

因为冬天整天不开窗通风,班里的气温比外边高很多,但不是那种春秋季节那种暖洋洋的舒适,而是那种整个人贴在烘干机上烘的闷热和干燥,所有人的脸都被烘得红通通的,教室仿佛一个巨大的暖气团,书本的味道、油墨的味道、食物的味道以及洗发水、汗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冬日班级特有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是乍从干净的雪地里走进来确实有点晕头涨脑。

夏郁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脱了外套把书包的里书取出来在书立上立好,不想读书,于是径直走到前排文迦菊的位子旁。文迦菊躲在书立后边趴着,同样没有读书,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生日蛋糕附送的那种塑料小盘,盘子里挤着两个圆圆的小面包。

“呦,菊小姐讲究人啊,吃个面包还要摆盘。”夏郁撑在她的书立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懂什么,这叫生活的仪式感。”文迦菊不抬头。

“那你发什么呆啊,不想吃给我。”

“我在点点豆豆,靠这个决定今天早晨先背语文还是先背英语。左边的语文,右边的英语”

“这个简单。”夏郁果断把盘子左边的面包拿出来塞到嘴里。“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了,背英语吧。”

“欸?你还够为我考虑的。”

“嗯,还是豆沙馅的,谢了姐们儿。”夏郁两口把面包塞进去,接着撑在书立上。

“你还不回去背书吗,你看咱班现在这氛围,黑云压城城欲摧啊,就你一个闲人。”

“不想背书,读一节课已经够口干舌燥的了 ,还要提前20分钟开始,这个我真忍不了。”

“也就是你成绩好才不着急,不过说起这个我还真羡慕你,一天天的也没见你多用功读书啊,那些文言文啊单词啊都怎么跑你脑子里去的。”文迦菊坐起来用手指戳戳夏郁的小脑门。

被戳了的女生揉揉脑袋:“我也不知道啊,而且我语文英语也不算太好。对了,你有什么八卦吗,说来听听。”

“八卦?关于谁暗恋你的吗?这我倒是有几个人选,上次还有个学弟问我要你联系方式来着。我没给。”

“行,够义气。”

“义气又不能当面包吃,我在想着把你的号码标价20一个,谁想要的都可以找我来买。合理支付。”

“切,你倒是卖啊,卖出去了记得分我一半。”

“八卦没有,新鲜事儿倒是有一遭。”

“说来听听”

“我听咱们班生活委员说,昨天我们班女生宿舍差点吵起来了。”

“吵架?我们班这群书呆子还能吵架?”

“嗯。好像是因为浴室的2个淋浴间坏了1个,于是大家只能排队在一个淋浴间洗澡。结果你猜怎么着,咱们班不是有两个寝室吗,1寝关小云提前排了队,然后2寝的王婷婷,对就是你同桌跟她说了排她后边,结果关小云让1寝的所有人都排她前边,让王婷婷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洗上澡。王婷婷火了就直接找她当面对质了,好像还说了什么: '你不是应该在洗澡吗?那里边的那是谁?排队就排队搞这些小把戏有意思吗?' ,特别刚。”

夏郁震惊脸:“王婷婷还能说出这种话?看不出来啊。”

“这就是人不可貌相。你啊,还是太嫩,回去再好好观察观察。”

自然是观察不出来的,王婷婷还是照常的边读书边写写划划,甚至脸上神色都和往常一样,一点都没有昨天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痕迹。夏郁摇摇头,还是感觉有点难以置信――真是大隐隐于市啊。

大课间的时候跑操因为下雪天停掉了。A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没有出去,窝在座位上写试卷,小部分站着在背书――据说这样能避免发困,可最佳醒困方式难道不是直接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进来吗?夏郁想起李老头儿说过:“人不能太舒适,大冬天的吃饱喝足穿得暖暖的,坐下来你就想睡觉,冷一点你才能清醒好做题,进步的第一步就是走出舒适区。”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这几句话总结得太到位了。夏郁专心致志得趴在桌子上算一道椭圆题,笔尖摩擦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算到最后,她满意的在草稿纸上圈出一个“2”,然后伸了伸懒腰,演算解析几何题目的时候,她的内心总是格外专注。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想起这些事各种情绪就在她的身体里翻涌不息,搞得她一阵一阵的心悸和慌张。所以她希望自己尽量忙碌起来,尽量不去想这么多,用时间来慢慢填平这些沟壑。

算完题目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个深深的哈欠,眼睛里溢出几滴泪挂在睫毛上,没多久,她听到了隔壁的王婷婷也发出了哈欠声。夏郁笑笑,抬头看钟,九点20,还有25分钟才上课,她穿上校服外套,起身准备出去走走。走到第二排的时候文迦菊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去哪儿?小卖部吗?”“不是啊,打算随便在楼下走走。”看到女生露出失望的表情,夏郁想了想接着说:“不过,可以顺便去一下,说吧,你要带什么?”“我要一包魔法士!”“什么口味的?”“烤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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