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儿孙自有儿孙福,婳儿要做什么便由她去做,左右他们两个老的还能使几分力,暂且能保她无恙。
夜色已深,姜婳便在原来的院子里歇下。
屋里一应陈设,皆是她出嫁前的模样,似有专门的丫鬟婆子细细打点,多宝格、细腰赏瓶俱是纤尘不染,连长案上的花觚里也插着园中新采的粉色蜀葵及金色萱草。
苏玉城接手下密报,证实宋梓言确实同北辽来往密切,怪异的是北辽人对宋坚不甚在意,对宋梓言却颇为恭敬。
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想到平静朝堂之下潜伏着的暗涌,只觉心头一点也不踏实。
据他和镇北侯推测,以北辽如今的形势,即便要犯大晋,也该是三年后。
可经姜婳提醒,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却忍不住推翻先前猜测,北辽狼子野心,极有可能提前发兵。
北辽几位皇子虽正内斗,可每每对外之时,他们也是极易抱团,想到北辽兵强马壮,大晋重文抑武,肠肥马瘦。
他便觉着今夜是睡不着了。
唔,他是因正事睡不着,绝不是因娘子彻夜未归,让他一人独守空房才睡不着。
苏玉城握着狼毫笔,无意识地在宣纸上画着一匹战马,刚画出个大致轮廓,他心中便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要私养战马!
第29章 (二更)
私下置的产业已成气候,银两倒不是问题,但此事非同小可,须得心腹之人去做才成。
从头开始选种驯养,战线太长,苏玉城打定主意要从北辽黑/市购马,购马之人不止要熟悉马匹习性,不会叫人坑了去,还得有可靠的渠道。
苏玉城剑眉紧蹙,将身边可用之人细细筛选,却无一人得用,正一筹莫展之际,忽而福至心灵,想起身在北疆的千胜。
千胜原是北疆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尚未学会走路,便先学会了骑马。
每逢冬日,北辽牧草萧条,便屡屡进犯大晋,只是小范围骚乱,惯于安逸的朝臣们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未加理会,却苦了北疆数个州县手无寸铁的百姓。
千胜便深受其害,他一家子先后葬身北辽铁蹄利刃之下,他心有不甘却孤掌难鸣,辗转来到京城,想要上达天听,却险些被亲辽一派暗sha。
当年他救下千胜也是碰巧,也是从那时起,他心下便暗暗立志,有朝一日必平定北疆,将北辽鞑子赶回漠北!
这些年,千胜虽身处北疆,却未曾同他断了联系,想来作为土生土长的北疆人,看着北疆如何生灵涂炭的千胜,对北辽的恨意定是深入骨髓,若他有门路,倒是最好的人选。
此事宜早不宜迟,苏玉城当下便拟书一封,叫暗卫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有暗卫盯着,若晋康帝有心,早晚会察觉此事,是以苏玉城并未藏着掖着,他倒要看看,晋康帝得知此事是否会龙颜震怒,即便误会他要谋朝篡位他也无惧。
他行事向来只求无悔于心,不管是为了小家还是大家,他都必须去做。
出身并非他能左右的,可既然来这世间走一遭,他便不能再畏首畏尾地活下去,心中打定主意,虽千万人吾往矣。
终有一日,他要披甲凯旋,将身世大白于人前,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我命由我不由天!
八百里加急密信,暗卫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当下便潜入重重宫墙,请晋康帝示下。谁知晋康帝眯着眼,看也未看,便叫暗卫照苏玉城说的去做,随即翻身继续安睡。
面上淡然,心下却甚是欣慰,虽不知苏玉城意欲何为,他却能猜到是与北辽有关,臭小子,终于忍不住了。
还是年轻好啊,一腔热血,浑身是胆,虽缺少历练,可光阴终会将那臭小子打磨成一柄绝世宝剑,这才是他的好皇儿!
事实上,晋康帝不仅未加阻挠,在得知苏玉城要做何事之后,还悄悄舍了大半私库,并传下诸多密诏给他一项又一项特权,助他一臂之力,这都是后话。
翌日一早,姜婳睡到天光大亮,去给林夫人请安并辞行之时,又想起另一桩事来:“阿娘,大哥可找到芙姐姐了?”
姜墨回京,既是参加姜婳婚宴,亦是叙职,林夫人本欲留他在京中多待些日子,谁知镇北侯府传来消息,说是在沧州发现曹采芙踪迹,想叫身为沧州地方官的姜墨代为寻找。
明面上,曹采芙这段日子未出来走动,是因染了风寒在家养病,同她算是手帕交的姜婳心里却很清楚,这种病曹采芙一年要养上好几回。
姜墨的心意,姜衡和林夫人也都清楚,迟迟未去侯府提亲,也是怕成婚后曹采芙那欢脱性子在内宅待不住,三天两头跑出去,姜墨能整日跟在她后头追么?
可偏偏眼见着姜墨行过弱冠礼,仍对曹采芙念念不忘,大有曹采芙一日不应,他便一日不成亲的架势。
自家夫君是个痴情种子,林夫人自觉掉进了蜜罐里,这一生都是甜,偏儿子是个痴情种,却令她头疼不已。
听姜婳这般问,林夫人当下便叹了口气道:“找着了,只是芙丫头还没玩够,不肯回京。”
姜婳听了,眸光顿时一亮,连连追问:“那她可还在沧州?”
这回林夫人也觉出味儿来了,一双美目如碎星光,分外璀璨:“你是说……”
“阿娘,没准儿等大哥下次回京,你便能喝上媳妇茶了!”姜婳笑嘻嘻地伏在林夫人肩头,娇娇俏俏地同林夫人玩笑一场,仿佛仍是她出阁前的模样,林夫人眼眶微微湿润。
“姑爷来了!”玳瑁忽而撩开珠帘,笑盈盈地进来禀报,望着姜婳的眼神,满是捉狭。
苏玉城在花厅喝过茶,便带着姜婳同林夫人辞行,他是骑马来的,回程却忍不住同姜婳一起挤在马车里。
听着窗帷外喧闹尘嚣,姜婳翘起的唇角一刻也未落下。
苏玉城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柔软的发丝,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何事让娘子这般开心?说出来与为夫同乐如何?”
这下姜婳登时打开话匣子,想起姜墨和曹采芙迥然不同的一对,从小到大闹出的笑话,一路都讲不完。
“大哥以为芙姐姐嫌他无趣,我却不以为然,若芙姐姐果真对他无意,又怎会跑到他的地界去乐不思蜀?”想到姜墨对曹采芙的纵容,姜婳几乎能够想象在沧州的芙姐姐会是怎样混世魔王般的存在,“只是不知芙姐姐留在沧州,大哥是欢喜多些,还是头痛多些。”
她笑容俏丽明媚,如一支带着晨露芬芳的芍药。
苏玉城悄然揽住她纤巧的肩,微微垂首,玉雕般的下颚在他发髻上轻轻蹭了蹭,眸中盛满宠溺,姜婳却自顾自地说着,半点未曾察觉。
“你若想知道,不妨也骄纵些,看看为夫是欢喜多些,还是头痛多些?”他倒是盼着她骄纵,她越是骄纵,说明她潜意识里越是同他亲近,可姜婳在他面前仍是循规蹈矩,连伸伸懒腰都不愿叫他瞧见,苏玉城忽而觉得真正抓住娘子的心,依然任重道远。
姜婳闻言,面色登时一红,忽而意识到,这一路上几乎是她一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玉城会不会嫌她聒噪?
想到这儿,她忙坐直身子,微微抿了抿唇,显得再乖巧不过。
“嘶。”苏玉城的下颚被她发间金钗一划,一阵刺痛,似乎破了皮。
姜婳扭头一看,目光正好落在他下颚处,见他干干净净带着些青黑色胡茬的下颚,登时起了一道红痕,微微凸/起,疑惑道:“奇怪,金钗怎的会划到夫君?”
她抽出丝帕,正要替他将那微微渗出的血珠擦掉,纤细的手腕被苏玉城一把握住:“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是你的夫君,若我喜欢循规蹈矩的女子,不如整日对着仕女图过日子,娘子再我面前不必小心翼翼,盼着你骄纵些,实是我肺腑之言。”
苏玉城将她捏着丝帕的手,按在他心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娘子可知我的心意?”
感受到他心口下的怦然律动,姜婳心中没来由生起一丝慌乱,她从何时起,开始在意苏玉城的?
她是想过要同苏玉城相敬如宾过一生,可前提是她能守住自己的心,这样不管苏玉城以后如何负她,她都不必伤怀,原来在她未曾察觉之时,已经对他暗生情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