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74)

展念冷哼一声,“告诉他,收起他假惺惺的好意!”

九爷与九福晋冷战的消息再次成为府中时兴的八卦。

按理说,九福晋在宴席上大出风头,本该是促进夫妻感情的绝佳契机,不知何故反而致使二人闹僵。更匪夷所思的是,第二日,九爷于中庭习剑时忽然昏倒,一场病既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一连数天,却是越烧越厉害,而福晋犹自岿然不动,照常理事、照常走动,似是真的铁了心要与九爷恩断义绝。

京城落了第一场夜雪。

归来堂的门大开,偌大的屋室,只一人独坐。朱唇轻点,眉目淡扫,发上坠着数只精美的金钗步摇,绫罗绸缎的长裙垂于身后,其上花纹繁华富丽,织绘着瑞鸟祥云。身后的瓶中插有数枝红梅,冬夜里雍容典雅,冷香阵阵。

九霄环佩横于案前,琴音空旷回荡,如漫天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落雪,琴音转急,乱了冰星盈盈,寒风穿堂,琴音又缓,展念微微叹息,罢了古琴,侧身轻挑案上灯花,不期却瞥见屋外人影,她抬眸望去,沉静如水的面容上,一双眉陡然皱起。

浓黑的夜色下,胤禟披衣立在屋外,带着病容的面色苍白而漠然。

展念起身,拂去他肩上发边的薄雪,“你不要命了?”

胤禟勾起唇角,“你关心吗?”

话未说完,他便半倒在展念怀中,展念连忙腾出手抵住他,他的头垂在她颈边,呼吸微弱而滚烫。

“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九年里,我每次生病的时候,都好想你。”胤禟似乎在笑,“可是,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展念扶着他进屋,“躺好。”

“我刚刚想起,你回来了,我随时都可以见你。”

展念把炭盆移近床榻,替他脱去外袍。

“但我不确定了,好像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和眼前的,并不是一个人。你是赵阿离,是董鄂玖久,可你再不是展念了。”

展念忍无可忍地怒喝:“闭嘴!”

胤禟听得她骤然拔高的嗓音,茫然地抬头,却看到眼前人满面的泪痕,他下意识伸手,想将心爱的姑娘抱在怀中,然而她拼命地推他,眼泪止不住地落,不知是何事伤心,他只得说:“不哭,谁欺负你了。”

她仍在他的怀中挣扎,语无伦次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是,我知道,我不是你的阿念,可你又是谁,你可曾一心一意对我,九爷儿女双全,难道还要我不计前嫌,和你的妾室互称姐妹吗,你做梦,你想都别想,从如英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没有可能了!”

“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展念捂住耳朵,“住口!”

胤禟握住她的手腕,早已烧得神志不清,口中却还在喃喃:“殊异乎公族……”

展念逃也似的起身,胤禟握着她的手腕,“站……”展念以为他要命自己站住,直到听清他的下一个字。

“展念。”

展念猛然一抖,用力甩开他的手。

“风寒最易引发多年所积的弊害,九爷饮酒无度,心气郁结,是以一朝不慎,便病来山倒,如此反复,着实凶险。”

展念在古代生活十年,已见过无数因高热而殒命之人,对待风寒的态度早已不似当初无谓,她不去找他,正是怕他见到自己便冲动发怒,反而于病情无益。她抿唇良久,问孙挽之道:“为今之计,除了汤药饮食,可还有其他法子?”

孙挽之眉目皆是无奈,“福晋同九爷,吵架了吧?”

“……”

“这些年,九爷每每如此,皆是因为福晋。”孙挽之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从前之事,臣略有耳闻,福晋一身病骨,尚可怨怪九爷,然而九年里,九爷所受之苦,并不比福晋少,他又可怨怪谁呢,九爷曾与臣笑言,他今日一切,不过自作自受,可,九爷真的错过么?”

孙挽之见展念不答,遂叹息一声,拱手告退。知秋上前回道:“福晋,药已煎好。”

“知秋,我从前穿过的衣裙,还在么?”

床榻上,胤禟大汗淋漓地醒来,意识尚是混沌,本能想掀起被子透气,然而身边人仿佛早已预见他的动作,清叱道:“别动!”

胤禟侧头,入目是一身素净的蓝衣,女子的面容半点脂粉也无,头发简单垂下,只别了两枚蝴蝶掩鬓,她撑着头趴在榻边,浑然不知自己是梦里的倾城绝色。

胤禟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女子替他擦去脸上和颈间的汗,似是不服气地嘟囔:“上回我发烧,你还说我,我看你对你自己,也没有你对旁人的一半上心……”

胤禟的眸中似有什么裂开,他手上用力,女子猝不及防摔在他身上,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我投怀送抱啊。”

胤禟颤抖着描摹她的眉眼,“我在做梦?”

女子面上不掩得意,“毕竟美人在怀,如坠梦中也很正常。”

胤禟撑起身,惶然将她抱紧,眼底似有细碎的晶莹,笑意却是孩子气的张扬,“是梦也好。”

“嗯……在我们谈论是不是梦这个问题以前,考不考虑先把药喝了吗?”女子将药碗凑到他唇边,笑盈盈看他顺从地接过饮尽,慢慢扶他躺好,“睡一觉,明天要好起来。”

“不要走。”

女子趴在床榻边,撑着脑袋看他,“知道啦。”

胤禟再次醒来时,已是晨光满室,展念正坐在桌边盛粥,仍是一身福晋仪制的锦绣华服,发髻高挽,金钗熠熠,与昨日抚琴之时,一模一样的妆容。

展念走上前,轻探他的额头,微微一笑,“好多了,吃点东西罢。”

胤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展念眸中闪过疑惑,“怎么了?”

胤禟目光几分探询,“做了个梦。”

“果然,烧糊涂了。”展念扶他起身,理了理床头的靠枕,“梦见何事?”

“没什么。”

“哦。”

展念正要起身,他却握住她的手腕,掀起她的衣袖,一道粗陋的疤痕蜿蜒其上,他轻轻伸手,抚上那犹自狰狞的印记,“你爱过我。”

“……”

“既爱过,总不会无迹可寻,纵然彼此伤害,也该留下些许痕迹。”胤禟望向她,“展念,为何你能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

“因为我不想和你纠缠到老。”

“你我之间,果真还能装作素昧平生,相敬如宾么?”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无言的静默。

第46章 燕子双飞去

四十七年的除夕,由于皇帝身体微恙,取消了合宫夜宴。

如英一身大红的棉袄,风风火火闯进归来堂,“姨娘,如英来给你磕头啦!”

展念正帮胤禟理衣,闻声回头一笑,“好了,快起来。”

如英又给胤禟磕了一个头,“阿玛的病终于好了,我和如云天天都担心呢,今晚额娘说带我们去刘姨娘那里吃饭,哦对了,刘姨娘这几天吐得厉害,太医说肯定是个小男孩,阿玛和姨娘一起来吗?”

胤禟轻轻一拍她的脑袋,“你们吃罢。”

展念看见她腰间的小福袋,“你额娘带你上街了?”

“是呀,琇莹也跟我们同去的,我们还去九香居尝了新菜式,叫……金玉满堂,听说下午还要来一个什么琴师,弹琴用屏风挡着,一听就很厉害,都怪如云闹着要回来,哼……”

展念有一刹的恍惚,“琴师?屏风?”

胤禟淡淡问她:“你想去?”

展念点头。

胤禟一笑,“那便去罢。”

展念向他俯身一礼,又顺手捏了捏如英的小脸,转身而出时,连步履都不自觉轻快起来,扬声道:“也晴,咱们出门一趟。”

“福晋想去哪里?”

“九香居!”

“姨娘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如英有些好奇,扭头去看自己的阿玛,而阿玛只是静静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神情如骤然断裂的琴弦,所有光亮尽皆沉入永夜。

九香居琴声悠扬。

然而在展念听来,音色实在拙劣,心里早已失望了大半,却还是不死心地绕到屏风后,果然是一个普通琴师,学着莫寻的方式,沽名钓誉罢了。

展念慢慢往回走,“姑苏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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