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72)

至于大阿哥究竟有没有魇镇,二阿哥的狂悖是否是魇镇之故……嗯,反正皇帝信了,皇帝信了,便是真相。

此事一出,立时有臣公奏请复立二阿哥为太子,皆被老皇帝断然拒绝。十一月十四日,皇帝又召集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推选太子人选。

“的确是处境艰难……”展念悠悠地叹气,“只怪那帮臣公,偏偏推了八爷为储君人选。”

“大阿哥的事了结以后,皇上特意宣了八爷进宫,好不容易尽释前嫌……福晋,这支簪子如何?”

展念颔首,便听一旁的也晴开口道:“或许此事,正是八爷的授意呢?”

胤祀方遭贬黜,尚是闲散宗室,除非失去理智了,偏要往刀口上撞,否则展念绝不信这是他的手笔,倒更像是……四阿哥胤禛的手笔。

皇帝对胤祀刚刚重建的好感,顷刻又毁于一旦,直言“八阿哥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并在两天后,释放了二阿哥胤礽。

母家甚微贱……

展念不知,深宫之中,若其生母良妃听得此言,会作何感想。

黄昏将至,胤禟已在屋外等她,见到展念的一瞬,便移不开目光,展念款款向他一礼,淡笑道:“从前黄昏闭门不出的九爷,如今赴宴倒分外勤快。”

胤禟握住她的手,“你既为我妻,宴席之上,必遭人指点,若有委屈,只管说与我,切莫出头,引人注目。”

“九爷亦要谨言慎行,莫被人寻了错处。”

虽是外廷大宴,亦是内外有别,皇帝、后妃居太和殿上首,皇子与重臣居于殿内,家眷坐于其后,其余人等在殿外依次设座,虽然展念觉得,在将近十二月的天气里,室外用餐实在不美,但既然皇帝高兴,也只得欣然来赴。

按序,胤禟坐于胤祀下首,展念自然也坐于静宁下首。展念微微凑过身,“八嫂前月还抱怨自己丰腴,多日不见,却瘦了许多,实在可喜可贺。”

静宁很是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小久,你也忒心大,方才入席时,可瞧见那起子人的神情了?什么破落门户的教养,也配幸灾乐祸。”

胤禟听得她唤展念“小久”,背影一僵。胤祀闻言,回头笑道:“夫人,‘小久’之爱称,似有不妥。”

静宁指着展念,“她闺名俩字,都一个音,我是在叫她,不是叫你的九弟,你吃哪门子飞醋?”

展念一口茶水呛住。

胤祀无奈一笑,向胤禟略略举杯,“夫人莽撞,九弟勿怪。”

说笑间闻得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请安,皇帝于上首落座,道一声平身,这宴方才开始。华灯千盏,歌舞百庭,山珍海味,觥筹交错,一派天家威严、盛世气象。

外国使臣轮流呈上宝物,皇帝兴致颇高,每件都要与众人研究许久才罢。展念则有些意兴阑珊,西洋表、地球仪、望远镜一类的新鲜玩意,实在没法让她一个现代人产生好奇,遂盯住眼前各色佳肴,琢磨其制作步骤,所添调料等。

静宁的关注点显然也不在此,声音略有愁绪,“皇阿玛对咱们,冷落了不少。”

展念初次面圣,不知从前“不冷落”时是何模样,是以没有太大的心理落差,于是便继续两耳不闻地吃喝,直到一个外国使臣搬了架古钢琴上来。

静宁“咦”了一声,“这不是你在府上常捣鼓的那个玩意儿么?”

展念凝神听了一会儿,皱眉道:“若是弹曲助兴,必要择一精通之人演奏,可这曲弹得……不敢恭维。”

静宁并未听出区别,“是比你弹的调子简单了些,但我觉得挺好。”

展念未碰钢琴久矣,早没有九年前的水平,闲时在府上也不过奏些粗浅的曲子,可眼前的使臣,弹得竟连她都不如。

使臣又取来一张古琴,铮铮弹了首《华胥引》,席间诸人头次见西洋人奏东方古琴,是以大为惊异,静宁轻轻摇了摇展念的胳膊,“怎么样,他弹得怎么样?”

“……不堪入耳!”

“是么?琴曲怎么弹不都一样,像书塾里的老夫子,教人昏昏欲睡。”

使臣收起琴,向皇帝行了一礼,神色颇为倨傲,“皇帝陛下,这东方之琴,音色枯燥,曲子单调,臣在席间听了许久,诸位琴师实在千篇一律,与臣所奏,相差几何?倒不如臣的西方之琴了。”

立时有臣子开口:“天下乐理皆相通,无分高低强弱。”

使臣笑意不掩自负,“无分高低强弱?臣奏得东方之琴,可有人能奏我西方之琴?”

性急的小皇子喊道:“我大清藏龙卧虎,如何无人奏得!”

使臣岿然不动,“果真?”

展念渐渐变了脸色,无怪使臣的钢琴与古琴皆不精通,却敢堂而皇之上殿助兴,是因这一切从头到尾,本就是一个圈套。

皇帝问殿下的一众乐师,“谁可试奏西洋之琴?”

乐师皆是面若死灰噤若寒蝉,片刻前欢声笑语的众人头都不敢抬,但目光却偷偷瞥向胤禟。朝野皆知,十年前,唯一一架西洋之琴,乃是皇帝赐给九皇子的年礼,若说谁能弹奏,必然也只有九皇子。

皇帝冷冷道:“九阿哥。”

皇帝岂会不知,只有胤禟府上收有一架古钢琴,但他方才却先问殿下乐师,可见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与这个儿子发生对话。

使臣假意的挑衅,多半是受了他人之命。胤祀如今处境已艰难,下一个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胤禟。

胤禟出席,跪于殿中,“儿臣在。”

“你府上,可有人能奏此琴?”

“没有。”

静宁挑眉看向展念,却见她的双手在桌案前凌空而弹,似在温习什么曲调,静宁大惊,一把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嗓门,“他是在护你,你千万别冲动,就算弹得好,也未必让皇阿玛开心。”

皇帝冷笑,“从前见你好学,如今看来,实是心术不正,可恶至极!”

胤禟叩首认罪,“儿臣知错。”

“知错?知错怕也是屡教不改!”

展念拂开静宁的手,缓缓起身行至殿中,她看见宜妃变了脸色,神情复杂而微妙。皇帝不知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子是何人,身旁的太监及时提醒道:“皇上,这是九福晋。”

胤禟虽跪着,背脊却瞬间僵硬,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展念提裾长跪,“臣媳参见皇阿玛。”

皇帝对她的态度还算和善,“何事?”

“臣媳初嫁九皇子,对西学耳濡目染,愿奏此琴,与使臣一较高下。”

满座哗然。

能奏便已是艰难,这女子竟还夸口要与之一较高下,就算她先前有所接触,又如何比得过正经习琴的西洋人?

皇帝略一挑眉,神情却未好转,“方才朕问九阿哥,府上可有人奏得,他回‘没有’,你此时请缨,便是欺君。”

“非九阿哥欺君,是臣媳欺瞒了九阿哥。”展念亦叩首,“皇阿玛所赠之琴,九阿哥素来妥善存放,不允他人乱动,是臣媳僭越,每每趁其离府,私下调弄。”

皇帝面色稍霁,“你此时说出,不怕九阿哥罚你?”

“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臣媳虽为女子,亦有丹心,”展念抬眸,眼底几许苦恼,“但……怕,还是怕的,臣媳若奏得好,恳请皇阿玛为臣媳说说情,别让九阿哥恼了我才好。”

后妃见此小儿女情态,纷纷掩面而笑,皇帝亦难得露出笑意,“你不惧朕?”

“暴君可惧,昏君可惧,皇阿玛有何可惧?”

“你倒懂事,皇额娘生前,亦极喜欢你的。”皇帝的面色转又阴沉,“而八阿哥胤祀,素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迄今无子。”

展念笑吟吟道:“皇阿玛有所不知,无子有无子的好处。”

“哦?”

“省钱。”展念一本正经地数起来,“脂粉钗环要钱,读书学画要钱,做新衣服要钱,雇老妈妈要钱,子女越多,越不敢有所偏私,他们偶尔犯了错,就算臣媳气得发疯,也舍不得缺了短了呀。”

一席话说得众人又笑起来,宜妃似有薄嗔,“皇上,快堵了她的嘴罢,不知还有多少混话呢。”

皇帝却若有所思,如被这一番胡搅蛮缠的话语触动心事,“传朕旨意,即日起,恢复八阿哥贝勒爵位,月俸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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