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3)

佟保简洁地交代:“爷新得的丫头,好生打扮了,伺候笔墨的活。”

知秋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伺候笔墨?”

“没听错。”

知秋了然地和佟保交换一个眼神,“明白了,放心。”待佟保走后,便笑盈盈凑上前,“侍女知秋,见过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叫展念,请多指教。”

知秋拉着展念榻上坐,“姐姐先歇着,一会儿咱们吃茶。”说罢又去照看方才煮的茶,“终于给我找个伴了,炕几上的小食是京城五品记的,姐姐别客气。”

“那个,冒昧地问,”展念打听道:“你在府上,是个什么地位?”

知秋想了想,“府上内务我管一半,而且……九爷身边的侍女,就我一个。”

展念抓住关键词,“身边?”

“就是,除了浣洗洒扫这样的粗活,泡茶理书这样文雅些的活,都是我做。”

“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九爷不是那种刁钻的主子,日常没什么事。更近身一些的就是佟保做,轮不到我们。”

“听上去,你地位挺不同。”

知秋边替展念倒茶边说:“姐姐新来,不知咱们九爷,都十六了,迄今未近女色。宜妃娘娘和郭贵人着急,各式各样往府里送,九爷呢,统统给个妾的名分了事。而我,是第九个。”

展念亦热衷于八卦,接了茶道了谢,发表观点道:“第一,十六未近女色不是什么大事,还小嘛。第二,娘娘还是贵人的,操之过急有可能适得其反,使九皇子对女人产生排斥。第三,你不是侍女吗,怎么又是妾?”

知秋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下半边,“第一,八爷今年十八,府上小皇孙都有了,十六还小?第二,九爷少时对九福晋很是倾慕,排斥女人纯属无稽之谈。第三,九爷无心我也无意,只因我原是贵人的丫头,送回去岂不拂她的面,所以留我干些杂活便罢。”

初见八、九皇子时,展念便被拿来与九福晋比较,“九福晋……”

“皇上一纸婚约,聘了董鄂府嫡女为九皇子妻,尚未过门。董鄂氏乃名门望族,惯出美人,先皇的董鄂妃正是出自此府。”

“这位大小姐也十分了得,少时太后宠爱,居住宫中。有脾气,有个性,人人都怕,人人都服,她的事迹三天三夜讲不完的,八爷九爷皆与她交好。订了婚约后,她便出宫回府住了。”

知秋喝茶润了润嗓子,“大小姐红颜倾城,几月前却染病不起。九爷随行出塞后,便传来她失踪的消息,听闻董鄂满府倾巢而出,连衙门都派了官兵。”

八卦讲完,知秋独自唏嘘一阵,“九爷既留了姐姐给我,想必姐姐性子极好,能与知秋相亲相爱,互诉衷肠。”

“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衷肠自然是跟你说。嗯,此刻我便有一个衷肠。”

“什么?”

“今年,是康熙多少年?几月几日?”

“三十七年,七月二十。咦,算起来九爷未满十六,不过下月二十七也不远了。”

“这么小?看着倒不像。”

知秋笑道:“姐姐也不过十四,还嫌呢。”

展念确认知秋不是睁眼说瞎话,跑到妆台前对镜一瞧,瞬间愣在当场。还是一张孩子气的脸,双颊的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虽然顾盼间已有神采,却少了些勾人的娇媚。这是……这是她十年前的面容。

展念不能接受,“完了,我变丑了。”

“姐姐说笑话呢!”知秋也不能接受,“若是寻常女子,九爷怎会命你伺候笔墨。”

展念被点醒,“说到伺候笔墨,为什么你和那位佟公公都怪怪的?”

知秋俯下身笑言,“九爷不可一日无书,但凡得闲便是读书写字,连佟保都是守在外头,如今却叫了姐姐,灯下苦读,红袖添香,啧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也许是觉得我同九……嗯,一位朋友长得像,聊以解相思之苦吧。”

知秋不信一笑,“九爷未曾相思,这又是信口了。对了,姐姐先把宫装换下,我有不少好衣裳。”

“有没有蓝色的?”

“有一件湖蓝衫裙,”知秋打开梨木衣柜翻取,“我给姐姐重新编发,妆台竹匣里的首饰,姐姐尽管挑。”

“古人扎头发麻烦,解头发也麻烦。”展念解了头发,知秋回身拿起沉香木梳替她梳妆,忽听帐外人唤:“知秋姐姐。”

“何事?”

“小全子偷拿九爷案头的青瓷花瓶,现人赃俱获,请姐姐示下。”

知秋叹息:“偷东西好歹拿个小件,偷个花瓶?别是另有隐情。我去一趟,姐姐穿戴齐整便去给九爷请个安,拖延不得。”说完便风似的掀帘而出,边走边训方才的小内监,“九爷案头的花瓶是青花瓷,不是青瓷,入府这么久,一点长进没有……”

展念重又拿起沉香木梳,梳到一半猛然发觉:知秋不在,谁来教她梳这古代的发髻?

第3章 求思安可得

“主子,那位姑娘身着宫装,来历可疑,奴才是否……”

“不必,”胤禟低头临帖,神色淡淡,“八哥自会做。”

“八爷谨慎,确实不劳主子费心。”佟保笑了笑,“还有一事,近日阿拉腾河频遭侵扰,都是蒙古人。蒙古王爷已暗中调停镇压,皇上只作不见。”

“嗯。”

“午前,大阿哥进言满蒙应合力清剿贼寇,以平百姓之心。方才皇上将太子和八爷召去,想是为了此事。”

笔锋顿住,胤禟默然思索片刻,“子庶民而百姓劝,柔远人则四方归之。八哥之见,当与我同。”

佟保小声道:“见解相同,目的不同。”

胤禟目光冷然,“我知你心忧百姓之苦,亦知八哥存恤生民乃别有用心,但凡事不论动机,只观结果。”

佟保跪下磕头,“奴才还有句大不敬的话,主子肯听,奴才愿以死谢罪。”

胤禟置笔抬眸,“说来。”

“奴才私心想,必是心里真正有百姓的人,才能做天地之主。八爷他……前日四爷已抽身而退,主子也该替自己打算,何须屈人之下?”

胤禟面色不动,“为君者,最需一分狠绝,我素来优柔,宁为权臣,不为圣主。今日之言,出口便忘,往后休提。”皱眉不欲再说,“去叫她来。”

佟保告退,走至知秋帐外,“展姑娘。”

展念掀帘,“何事?”

佟保见她青丝未束,慌张低头,“姑娘打点齐整,应依礼拜谢九爷,不知何故耽误。”

展念方换好衣裙,见他催促忙赔笑道:“抱歉,这就去。”

佟保正欲委婉提醒何谓“打点齐整”,迟疑间展念却已掀帘径自入了。帐内胤禟一身赭色常服,斜倚执卷,见了展念,眉头猛然一皱,“头发,扎上。”

展念平日披发惯了,是以方才一不留神就忘了,“知秋有事被叫走了,我不会扎,你又让佟保来催……”

女子散发大多平添妩媚,何况展念。胤禟板着脸道:“挽起即可。”

展念却无束发之物,正巧瞥见身旁的小桌有一枚绳结,“临时用一下这个,可以吗?”

“大胆!”佟保斥道:“此乃蒙古二公主赠予的……”谁知“同心结”三字未出口,便被自家主子打断。

“无妨。”

展念拿过同心结,胤禟趁此端详,湖蓝衫子,月白布履,眉眼亦清到极致,让人遥想八月平湖秋色,微渡天光云影,寻常景致,观者惊心。

“喜欢蓝色?”

“是啊。”展念对上胤禟双眼,又是不露声色的恍惚,仿佛透过她看见……对,九福晋。“知秋可教你如何请安?”

展念想了想拍戏所学,委身一福,抬头瞧胤禟:“这样?”

“不可抬首。”

“哦。”展念闻言,忙垂眸俯首。

“起来。”

展念甚乖觉地添了句:“谢九爷。”

“我且问你,”胤禟斟酌半晌,“近日营地戍卫遇袭,现已查明,乃是反归顺的蒙古人所为,你以为,此事是严惩是宽恕?”

展念呆住,“女子,女子不是不得干政吗?”

“命你答。”

展念很是摸不着头脑,“这就好比追求一个姑娘,姑娘不乐意,扎你一刀,你自然可以放手不要,甚至捅回去一刀,但如果爱她,就只能选择原谅她。所谓严惩和宽恕,只是不同立场的选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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