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4)

佟保早在一旁笑出来,“主子,这姑娘满口胡言,定不是九福晋。”

“你是在试探我?”展念有些无奈,“九爷,拜托,我要是董鄂家的千金,怎么会给你为奴为婢的?再说,你们八年没见,女大十八变,就算我长得像人家小时候……”话未说完,一旁佟保早已喝断她:“放肆!”

展念被这骤然拔高的嗓门吓了一跳,按照剧本,她该下跪认罪罢?不料胤禟持卷支颐,意态闲闲,“佟保,出去。”面上竟浮起极淡一丝笑,“脾气倒是像,过来罢。”

进帐便闻得一缕幽微清妙的茶香,近前时茶香则愈发萦绕馥郁,展念悄悄瞟着茶壶,却见胤禟倒了一杯递给她,展念自然地道谢接过,喝到一半才发觉不对,这已不是她的时代——胤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体贴绅士,而是主子,更是皇子。

不知他给她倒茶是何用意,难道又是试探?展念很是纠结,“呃,谢九爷恩赐。”

“你不惧我,亦不敬我,何须故作姿态。”胤禟全无介意之色,“此乃世上最后烧制的龙泉青瓷,当心些。”

展念瞧他少年老成,一本正经叮嘱的话却又孩子气,不由一笑,“你们皇子不该视金钱如粪土吗?一套茶具还这么上心?”

“金钱所用得当,便是大有作为。至于此茶具,”胤禟瞥她一眼,“你不知其价何在罢了。”

展念瞪了胤禟一眼,仰头将茶与茶叶一饮而尽,作高深状道:“哪天你开始摔杯子摔碗了,你就知道什么是更有价值。”

“可惜了此杯阳羡紫笋。佟保还疑心你的来历,这般举止,怎会是宫人。”胤禟淡笑,拾卷重读,“研墨。”

展念低头,瞧了半天才确认眼前的确是一方砚台,绿制黄章,晶莹如玉,石面呈云水纹理,依理雕刻荷锄而归的陶渊明老人家,通体光华淡淡,厚重温和,上端刻着陶渊明的《饮酒》篇: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砚台旁放有墨锭与砚滴。墨锭四四方方,其上描金刻绘修竹清溪,香气扑鼻。砚滴为青白釉莲蓬形,造型精巧别致,左边一朵荷叶盛水,右边莲蓬开一出水孔,几只小螃蟹堆塑其上,活泼生动。胤禟取过砚滴,滴了适量水,“看好。”又拿起墨锭,“重按,轻旋,切莫集中一处,有损砚台。”

展念的目光掠过案上其他用具,皆新奇未见,由衷对古人产生了无边崇拜。

佟保在帐外提醒:“主子,该用晚膳了。”

“进来。”

佟保掀帘,见自家主子从容研着墨,一旁的姑娘倒悠闲地左顾右盼,心下一震,缓了片刻,方命身后的内监:“端上。”

展念目瞪口呆地瞧着呈上的各色菜肴,目瞪口呆地想:晚膳?这才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吧?又更加目瞪口呆地听下人报了一长串的菜名:“火锅一品:羊肉炖豆腐;中碗菜二品:溜鲜虾,三鲜鸽蛋;碟菜四品:燕窝炒熏鸡丝,肉片炒翅子,果子酱,口蘑炒鸡丁;片盘一品:挂炉鸭子;饽饽二品:白糖油糕,五福苜蓿糕;另,鸡丝面并燕窝汤。”

不愧是皇家膳食,且不论色香味俱佳,连配的碗碟材质成色都极为讲究,各色佳肴有序摆上,佟保躬身道:“奴才们告退。”

展念尚沉浸在□□美食的震撼中,见佟保等皆退下,便知自己不该逗留,“那我……奴婢也告退了。”胤禟闻言,缓缓看了她一眼,“去吧。”

展念掀起帐帘的一瞬忍不住回望,偌大的帐篷,偌大的桌子,奢华的器物,丰盛的菜肴,而胤禟一人独坐,明媚阳光下竟显得寂寥,心间五味杂陈,忙放下帐帘出去。

帐外浮云白如绢,长空蓝似水,仿佛是谁温柔慰藉的眉眼遥遥流转。女子挑帘却回首,眸色如绢如水,像是望着红尘里的另一个影,有懂得,有心疼。原上秋风拂过,发上绳结随风招摇,胤禟的目光也随之动荡,似是亦为红线所羁绊。

绾发同心,绾发,结同心。

回到营帐,展念问:“知秋,到晚饭时间了吗?我看那边已经开饭了,是不是太早了?”

知秋正铺床,“今次都算迟了,还早呢。”事毕回身瞧了展念一眼,惊道:“姐姐你头发怎么了?”

展念尴尬地拽了拽头发,“我不会扎头发,你又走得急,所以……”话说一半,便被知秋按坐至妆台前,“太不成体统了,九爷见了必是生气,我难辞其咎。”

“我们不先吃饭吗?”

知秋愣了愣,嘲笑道:“姐姐真是全然不知尊卑有序的道理,主子未用完,底下人哪有饭吃。”

“你等等,”展念悚然,“难道说,我们吃的,是他吃剩的?”

“自然,比起下等的奴才,我们可强多了。”

展念紧紧皱眉,“吃他吃剩的……这也太……”

知秋察言观色,笑道:“怎么?姐姐嫌弃?放心,我只挑九爷未曾动过的菜式,可好?”

展念仍难以放心,“你怎么知道他用过没有呢?”

知秋抿嘴而笑,“虽说老祖宗规矩了用膳不得挑拣,可咱们这位爷还是挑得不像话,他吃什么不吃什么,府上的人都记着呢,你听我数:樱桃香蕉桂圆杏子甜瓜不吃,荠菜番茄茄子南瓜菠菜不吃,核桃不吃,萝卜不吃,水里的不吃,肝脏不吃……”

“打住!我建议你下次别用排除法,正向列举吧。”展念挖苦道:“他活这么健康简直就是奇迹。”

“作息规律使然,”知秋解释,“天明起身,黄昏闭门。一旦入夜,就是皇上派八抬大轿,都抬不动呢。”

“可真是怪人。”展念耸肩,看着镜中自己将成型的发髻,夸道:“知秋,你手真巧,不去伺候小姐真是可惜了。”

“姐姐一语道出知秋生平憾事,我若为寻常丫鬟,指给九爷妾室倒也无妨,偏是贵人送入府,当与她们平起平坐。原盼着嫡福晋过门便指我过去,可九爷至今未行纳采之礼,福晋又不知所踪,唉……”

帐外传来佟保的声音,“知秋,准备来拿晚膳。”

“知道了。”知秋加快了替展念编发,展念吃惊道:“这才梳个头的时间,他就吃完了?也是,一桌子菜,一个人吃能有什么食欲,”展念思及往事,对此深有感触,“他怎么不叫个人陪他一起吃?”

知秋无奈答:“姐姐糊涂,妾室尚且立侍。除了嫡福晋,谁都无此身份资格。”

展念沉默半晌,“那太孤独了。”

“其实,也是九爷自苦。”知秋叹息一声,“不羁些的,叫几个美人陪酒,温和些的,私下和妾开小灶,谁又真正管了。”

吃完平生最早的一顿晚膳,展念又被唤去研墨,想她堂堂一个明星,竟在这里教人使唤,觉得人生玄幻的同时,到底是意难平,更何况……“九爷,奴婢有话想说。”

胤禟未抬头,“说。”

“你让我研墨,又不写字,是不是,嗯,有些浪费?”

“目前来看,若是写字,只怕你跟不上。”

展念不满,“吃饱饭难道还没力气干活不成,谁像你。”说完才发觉此言不妥,忘了他是主子她是奴婢,言语间没个收敛,果不其然,胤禟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后一句说什么?”

展念也面无表情地回:“奴婢是担心,九爷晚膳吃得太少,不利于身体健康。”

胤禟复低头看书,不置一词。展念忍气吞声继续无用功地研墨,思考着长久之计。凭她的容貌怎么说也该自带女主光环,总不能一直给别人当奴婢,陆露常说让她找个男朋友,若她此时泡个皇子亲王之类,乖巧低调地入府,岂不一生锦衣玉食?

目光转到胤禟身上,停留片刻,展念暗暗摇头,凭她的直觉,胤禟此人认真又孤僻,若无真心,最忌招惹此类人。再者,在他眼里她就是九福晋的替身,展念心里也不情愿与他打交道。

八皇子胤祀,成熟、温和、高颜值,而且展念一眼看出,人间风月于他,不过锦上添花之物,浅尝辄止,绝不沉迷。与这种人搭伙,多有默契,少有心动,最是安稳妥帖。展念扬起唇角,这便是自己要钓的鱼了。

已而暮色初降,夕光入帐,于残墨中潋滟流转,展念频频转顾窗外黄昏,意甚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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