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26)

“姑娘面色泛红,怕是淋雨后染了风寒,幸亏我为防万一,连风寒的药一并抓回来了,好歹喝些。”

展念探了探额头,“是有点,不过不严重。”遂拿起一旁的药碗饮尽,“你看起来好像很惆怅?”

“姑娘千金之体,可男女有别,我与公子虽有心,却无法照拂,正商量是否送姑娘回去。”

“我不需要人照拂,我可以照拂我自己。”

铭远无可奈何,“我不便进姑娘的房间,姑娘将自己房中的炭火点上罢,这是治伤的药,姑娘自便。”

展念拿药离去,回房打点妥当,换了干净衣服,用过晚膳仍去莫寻处学琴,莫寻也照常教习,只有铭远看得咋舌,“姑娘不爱惜自己,公子也不怜香惜玉,万一给九皇子知道,怕是……”

展念被他过分紧张的模样逗笑,下意识接口道:“胤禟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多了。”

铭远僵了半晌,似是终于吐出一口气,颤巍巍问:“你叫九皇子……的名讳?”

展念察觉失言,堆起一张苦脸,“铭远大哥,您能去休息吗?我要安心学琴。”

铭远如接圣旨,谨慎地退出。

明月初升,展念方得回房,将所学温习过,起身时瞥见莫寻的披风尚未归还,估摸时辰,决定上楼还衣。莫寻的房门虚掩着,想是还未就寝,展念轻敲几下,“莫寻。”

房中无人应,展念推门,四下无灯,唯见满屋月光,莫寻在琴案前阖眸浅眠,周身皆是清冷银辉,青丝如白发,没有血色的面容更显消瘦。展念想,以莫寻的身体,每日疲累必然胜于常人。正欲悄然退出,忽见莫寻眉心皱起,身体轻颤,慌忙折回,轻拍他的肩,“莫寻,醒醒。”

莫寻陷于梦魇之中,嘴唇翕动,喉间无意识发出痛哼,展念见情况恶化,只得用力朝他手臂掐去,尖锐的疼痛感让莫寻骤然清醒,气息未定,猛地咳嗽几声,方抬眼看向展念,“又是你。”

“好像又做噩梦了?”展念将折好的披风递给他,“我只是来还衣服。”说完不待莫寻赶她走,便很是自觉地离去,走至门前,听得身后莫寻低声唤:“阿离。”

“怎么了?”回身见莫寻神色漠然一如既往,展念很怀疑方才是自己幻听。

“今晚,别站在门外了。”

展念大窘,“你怎么……”

莫寻起身,往前几步便停住,他的脚下,堪堪便是月光下展念的影,展念不由羞赧,“竟然是月亮泄露了行踪,昨夜我是因为恒儿的事情,担心你……”

莫寻望向楼前残月,皎皎月光却半分入不了他眼,“我知道。”

展念暗想,他才不知道呢。希望他珍重自身的心思,他哪里懂得?

十日匆匆而过,铭远一早便备好马车,见到展念时惊得合不拢嘴,“你穿男装干什么?”

“今天不是要回城么,是非之地,还是隐蔽一点好。”展念踏上马车,“再说了,莫寻还要去九香居演奏,人多口杂的,我可不想倒霉。”

铭远唉声叹气,“你这种烫手山芋,也就是公子敢接。”

待车行驶一段时间,展念方开口道:“莫寻,可以带上恒儿一起去九香居吗,他很喜欢你的琴。”

莫寻的面色没什么起伏,“可以。”

马车停在齐眉客栈,展念下车邀齐恒同去,齐恒听说,激动得不知手往何处放,理了理衣裳,掀起车帘,声音清脆又欢喜:“见过莫琴师,我,我叫齐恒。”

莫寻的神情虽不曾变,却奇异地显出柔和,“我知道。”

齐恒笑容单纯,“从前就觉得哥哥亲切,姐姐觉得我胡说,今日一见,可知我没错。”

展念拽了一下他的小辫子,“亲切就亲切,别把我供出去,否则你欠我的银子,我现在就算。”

齐恒躲开她,“姐姐要讨,把我给你的长命缕当了便是,值不少钱呢。”

展念感到难出口的辛酸,移开目光,“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齐恒自是不解她话中之意,只顾与莫寻东拉西扯地聊天,说起他明年便接手掌柜一职,说起他打算如何将客栈做大,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而莫寻听他说完,亦认真提了两三建议,颇为切中要害。齐恒一点便明,感叹不已,“哥哥,你若不是琴师,而是商人,定然也要名扬四海的。”

莫寻胸口一窒,忍不住掩唇弓身而咳,齐恒有些惊慌,“我说错话了吗?”

莫寻咳嗽不止,一时说不出话,展念忙对齐恒笑道:“没有,他身体不好,不是你的原因。”

“哥哥身体不好,不如在京城多留些时日,此地不乏医术高明的大夫。”

展念安慰齐恒,“自然是要多留些时日的,他还要教我呢,我没学成,他不会走。”

马车停在九香居后院,早有小厮迎候,引着一行人至大堂一处偏僻雅致的所在,莫寻抱琴至屏风后坐定。齐恒趁机凑到展念耳边,“姐姐,哥哥好像喜欢你?”

展念一口茶呛住,哭笑不得,“他对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小孩子家,别看见一男一女就当一对。”

齐恒盯住屏风上莫寻的影,眼神懵懂,“但爷爷说,小孩子的直觉是最准的。”

展念同情地摸摸他的脑袋,“从你觉得他亲切那时起,我就不认为你有直觉。”

九香居掌柜站在屏风旁,正要招呼堂中众人,忽听门外一阵喧哗,一个小伙计慌张上前禀报:“掌柜的,来了了不得的贵客!”

掌柜自是见过世面的人,面不改色,“哦?多贵的客?”

“九皇子!”

掌柜脸色微变,回身对莫寻赔礼,“有贵客光临,还请琴师恕小人失陪怠慢。”说毕,匆匆往堂下迎接。

齐恒和铭远都期待地瞧着展念,却只见她不动声色饮茶,铭远摇头感慨:“姑娘这定力,想来属石头罢?”

在座许多达官商贾亦纷纷相迎,掌柜的笑语隔着不远传来,“九皇子屈尊前来,鄙店实是蓬荜生辉啊。”

展念屏息而听,半晌方听得一个疏远却熟悉的声音,“掌柜客气。”手中的茶杯一抖,茶水倾出些许,滴在手背,颇有些灼热。

一行人簇拥下,胤禟路过展念,落座于正中的紫檀木嵌金八仙桌,随行几人亦在他身旁落座,其中一个瞧见堂上的屏风,趾高气昂道:“莫寻琴师也在?以屏风遮挡成何体统,还不速来见过九皇子。”

胤禟抬手制止,起身一礼,扬声道:“耽误琴师雅意,深感不安。某久闻琴师盛名,自当洗耳恭听。”屏风后,莫寻亦起身长揖,已无须掌柜开场,胤禟言毕,店内诸人自是将目光汇集,满堂寂静。

莫寻弹得如何,反响如何,甚至莫寻何时坐回,展念都一概不知,只觉自那人出现,心魂皆已随他而去。又有歌女舞姬登台献艺,胤禟全不在意,倒是随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瞧见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没,生得真是……啧。”

“琵琶是九香居九绝之首,据说是尽得前朝张皇后真传。”

“前朝张皇后琵琶弹得好不假,但它九香居是几时开的店?不过是传闻罢了。”

随行之人见胤禟似无兴致,暗向掌柜使个眼色,掌柜会意,一挥手,附近几个歌女便款款朝胤禟走去,端的是袅袅婷婷,弱柳扶风,为首的温柔一礼,软声道:“九皇子尊驾,我等未曾拜见,失礼之处,还望九皇子宽恕。”

展念冷哼一声,身旁铭远打趣道:“哎呀,有个人醋坛子翻了罢。”

“我是觉得这些姑娘心大,长得不怎么样,搭讪还俗套。”展念说得铭远和齐恒都笑起来,更是关注堂中好戏。

胤禟执杯颔首,权作回应,目光掠过几人,忽见其中一人着蓝裙,衣上绣有蛱蝶数只,不由多看一眼。那歌女红了脸,“九皇子,喜欢奴家这身衣裳?”

齐恒小声道:“这身衣裳,和姐姐刚来那天所穿的衣裳,倒是有些像呢。”

胤禟移开目光,“不过想起一只蝴蝶,姑娘误会。”

“什么样的蝴蝶,奴家可捉了来献给皇子。”

一个年龄小些的歌女插言:“捉住关起来,不过几天就死了,蝴蝶飞不出去,如同被剪断双翅,哪里还有美可言呢?”

胤禟望向台上戏乐,不再答言。台上莺莺燕燕正唱的是《牡丹亭》,素来沉默的莫寻却在此时出声,“阿离可读《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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