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有什么不可以。”
“那么大的家业,果真说逃就逃……陈老板倒是个爽快人,也算是为政府牺牲了……”
徐仲林将文件递到舒檠手里,舒檠短而光滑的指甲刮过他的掌心,徐仲林微微一愣,嘴角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
沈前什么都不懂,待舒檠仔细看完,徐仲林手一挥,身旁一个手下就恭敬地将这几张薄薄的纸接过来,装进了牛皮纸文件袋中。
“好好装着,弄丢了可就不好了。”
徐仲林还是翘着二郎腿坐在昨日那张藤椅上。
他这两日这么反常,说话也不好好说,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在舒檠面前不丢面儿——他现在可是堂堂督察。
陈向东目送他们离开,颓唐地叹了口气,心头莫名有些空荡荡的。
“老大,陈老板那尸体还是像以前一样处理?”
“那不然呢?等着秦三元他们来找,然后被发现吗?快点拖去烧了。”徐仲林没好气地说,“屁大点事儿还要问我。”
“老大你要去看着吗?”
“不去,死都死了,有什么可看的。我要回了,你们弄完了也赶紧回吧。”
手下那人得了准许,弯腰行礼走了,徐仲林也开着车回了家——他家里还藏着一只滑溜溜的鱼。
早上他起得早,莫禹还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徐仲林将卧室的帘子遮了又遮,唯恐外头漏了点光进来,惊扰到莫禹。
莫禹还是留着长发,睡觉时头发放下来,发梢钻进徐仲林脖子里。徐仲林将他头发绕在指尖,竟想到了“白头偕老”这个酸词,让他起了身鸡皮疙瘩。
徐仲林担心莫禹悄悄逃走,嘱咐管家放了些吃的在门内,去警署前把卧室的门反锁了。
他想起舒檠指尖的触感,虽说也没做什么,可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的是莫禹,总是有些底气不足。
进屋后,徐仲林在一楼客厅坐了一会儿,好好安慰自己一番,直到喝完一盏茶,才鼓起勇气上楼。
徐仲林一开门,莫禹便扑了上来,冲他一阵拳打脚踢后,便转身躲到了卧室的一角。
徐仲林一怔:“怎么打人呢?”虽然也不怎么疼。
“你怎么……怎么锁着我呢?”
会顶嘴了。
徐仲林关上门,脱下上身的外套。
“不行……”
“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我觉得行,”徐仲林走到墙角,将莫禹一把抱住,“怎么不行?”
莫禹瞬间又成了木头,呆呆被他拥入怀抱,一点也不动弹。
徐仲林想,莫禹从最开始便没有拒绝过他,是被他迷住了吧。
徐仲林心里升腾起些微弱的骄傲,他好久没有再喜欢上一个人,就连对着莫禹,心里都有些不确定。
徐仲林抱着他,皱眉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倒是占便宜,摊上这么个英俊潇洒的人。那些女子都说一见谁谁误终身。你可要抓紧我了,不要让别人抢了去,不然你以后还怎么看得上别人?我倒是可以轻易找到比你更好看的人,你呢,你去哪儿找比我更好看的?”
“你尽说胡话。”
莫禹声音极低,这程度的话,已是花了他平时所有的胆子了——他又不曾打算过去找别人。
徐仲林过得这么顺风顺水,一来是家里帮着,二来他自己聪明机警,做事儿滴水不漏,讲究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舒檠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念了舒檠这么多年,不敢轻易再将情与爱带入自己的生活。
然后,他遇见了莫禹。他留了这么多漏洞,这条小鱼明明可以逃走,却装作自己被困住了,在他身边与他缠绕。
莫禹寂寞,他也寂寞,正好凑上一对人,便再也不寂寞了。
徐仲林横抱着他到了床上,徐仲林就想这样好好抱抱他,他今天又重新看了莫禹这张脸,并不普通,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怎么会普通?一定是他那日没看仔细罢了。
“我今天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徐仲林说。
徐仲林不爱和莫禹说自己的事情,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莫禹有些受宠若惊,小声问他:“什么大事?”
“我抵挡住了敌人的糖衣炮弹!”
“哦?”
“今天有人勾引我,对我有企图!”
“哦?”莫禹又答了一声,只是声音沉闷了下去,他不想听这些,徐仲林身边的人,一定比他要好得多,都是和徐仲林一样家世的人。
“可是我又没说我喜欢他。我想着家里还养着一条小鱼,就把他送走了,想早点回家看看家里的小鱼饿没饿。”
“饿了。”
“诶,我又没说那条小鱼是你,真是自作多情。”徐仲林咬了咬他的耳朵。
“可是我饿了……”
徐仲林耍无赖,对莫禹说:“亲亲我,我们再下楼吃饭。”
莫禹应了,徐仲林手不老实,伸进了莫禹的衣服里。
原本说好的只是亲亲,最后两个人的衣服都脱光了,趁窗外春光正好,在床上滚作一团。
第二十四章
陈向东死透了,徐仲林叫人将烧剩的灰洒进了港口,浪花打了几个卷儿就不见了,算是死得干干净净。
小报记者取了些耸人听闻的大字报题目,月岭城里叫得出名字的人纷纷和陈家撇清关系,就连以前一起上了报的多年老友,也在一夜之间成了滔天宿敌。
本以为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没想才是开始,像是暴雨前沉闷的天气,还时不时往地上扔一颗惊雷,炸醒自以为顺遂的人。
陈向东是死了,可留下的东西还在那儿放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周边围着一圈染指垂涎的恶狼。
先是朝阳报将陈向东的证词发行了出来,一上午便卖光了,朝阳报又加印几千份,话语间隐隐含着陈向东还被徐督察关在监狱、并未被放出来的意思。
再是秦三元亲自来了月岭城,四处寻陈欢,说要帮忙“照顾”故人之子。
秦三元看到了那份证词,和朝阳报打了电话,破口大骂,说这份证词都是假的——他从不做大烟生意,那是害国害民的东西。
“我干你娘!晓得吧?干你娘!老子怎么会去做大烟生意!干你娘!老子连大烟是什么样子都不晓得!还卖大烟,你在说个毛线!我干你娘!”
秦三元这话的可信度,大概就和陈向东说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女人是一样的。
秦三元态度不好,五分钟的对话连说了好几十个“干你娘”,也被朝阳报记者写进了隔日的报道,记者更是贴心添注了秦三元的老家是蜀地。
月岭城的人讲究,从洋人那儿学些礼仪,却都是些添了本土味儿的四不像。
就连普通市民,说话做事都有一股“姨太太”味儿。
什么叫“姨太太”味儿?那就是又酸又瞧不起人还爱倒贴。
一些姨太太,算不上正夫人,吃穿用度却总是往正夫人那边靠齐,比不上便嫉恨人家,比上了便开始在人家面前显摆,见了面就开始倒贴。
一些人平时自诩文明市民,说只有下等人才会说这种低俗话,看了报纸的人私底下还拿秦三元取乐子,等秦三元来了月岭城,都忙着设法见他一面,想请他吃饭的人指不定得从城东排到城西。
又隔了几日,舒檠也来了,带着些自己的人,手里都带着些唬人的玩意儿。
“哟,您又来了。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可别太辛苦。”
“仲林,这次可能要劳烦你了,我姨父家实在住不了这么多人。”
舒檠装作看不见徐仲林眼中的不快,只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仲林,我……”
“算我倒霉。”
徐仲林打断他的话,扯着嘴角,脸上却没有温度,只叫自己几个手下带着他们去了城中心一处酒店,之后和舒檠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回家了。
陈向东一死,莫禹便再也不回陈家了,左右也不是他该待的地方。陈家的姨太太们年纪都不大,趁着热乎劲还能嫁个好人家。
徐仲林最近日子不好过,莫禹是体会得出来的。
徐仲林当着爱的人,十分好面子,一向只爱向莫禹吹嘘自己在外边儿有多威风。在外头受了挫的事儿却从不提,只是回到家便更加粘人,恨不得时时和莫禹抱在一起。
莫禹担心他。
“最近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