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53)

门没锁,高博文直接就进来了,先和门边坐着的于越打招呼:“越哥,忙着呢?”

“小高来啦,那边忙完了?”于越和和气气地问。

“事儿多着呢,就没有忙完的时候。”高博文凑过去瞅了几眼,“这几张单子还需要越哥亲自来核呢?”

“老师做事谨慎,让我再核一遍。”

“快核完了吧?”

于越挑眉:“我以为你是来找小沈玩的,看样子还有我的事?”

高博文嘿嘿一笑:“有点事想和越哥请教请教。”

于越坐直身,按着腰缓和酸痛:“说吧,我正好歇一下。”

高博文走到沈景之床边,在他腿上拍了一掌,沈景之往床头挪挪,他顺势坐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出土那块韘形佩,关于八号墓主人的身份,想听听越哥的看法。”

“淳于慎。”于越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大家都在猜不是淳于谨就是淳于慎,头一次有人这么笃定地指出其中一个,沈景之和高博文都愣了愣。

沈景之先反应过来:“越哥这么肯定?”

于越道:“猜的,淳于慎的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沈景之和高博文齐声发问。

“淳于护随北陈□□南征北战,立下首功,从护老将军开始算起,到淳于谨他们这一辈已经是第六代。第四代淳于家只有二子,长子淳于长胜育有两子一女,一个失踪,两个命丧沙场,所以大房没人能承袭家主之位。次子淳于长青一子三女,唯一的儿子淳于润黎英年早逝,留下一对双生子,就是淳于谨和淳于慎。”

于越喝了口热茶,继续说:“长胜将军身死时,其弟长青身染恶疾卧床不起,淳于润黎离世三年,有资格担任家主的只有这对双生子,因为淳于谨为长,淳于慎为次,本来要传给长子,却因其志在沙场,年过二十尚未娶妻留下血脉,于是换成淳于慎。八号墓正处三号墓下方,而三号已经确认是淳于凡黎的墓室,按北陈墓制的排列顺序,八号和三号一样,同为次子,所以淳于慎的可能性大些。”

“可是……”沈景之不太能理解,“按出生年月,淳于盘黎第一,淳于润黎第二,淳于凡黎应该是第三,他在同辈中的墓室应该也是第三,怎么紧挨着长子?而且他旁边的是同辈中年纪最小的淳于秀黎。”

“三兄妹下葬时,长胜老将军还是家主,小辈中以家主直系为尊,所以三兄妹优先占去靠左的三个墓室,秀黎之后才按年纪而排。”

沈景之了然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高博文踢了鞋子,也盘腿坐上床铺:“那这淳于慎胆儿也太肥了,他老哥淳于谨虽然也上战场打战,但只是做人家副将,根本捞不着兵权。要是他爷爷辈父辈那会儿,想造反还有戏,到他那时候早就大势已去,怎么敢把韘形佩带进墓里?要是有人告发,或者后来真被人找到墓葬所在给掘出来,那不是一家子人全部玩完?”

于越笑道:“心有不甘吧,淳于家世代效忠东方皇室,像你说的,最鼎盛的时候要是反了,江山肯定易主,可是他们没有,安分守己,不惜性命保家卫国,最后却因为皇帝的猜忌逐渐没落。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心里必定有怨,只可惜想反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个实力和底气,也只能私底下做点僭越的举动泄泄私愤。”

高博文无限唏嘘:“这也太惨了,豁出命为别人守卫江山,死了尸骨无存不说,竟然没能给后人带来半点荫庇。”他想了想,问道,“不是说当时朝廷派兵支援了吗?就算慑东军和镇南军全军覆没了也能把尸骨带回来吧?那些小兵不说,淳于凡黎和淳于秀黎可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啊,死后裹尸还乡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于越的笑容淡去一些,“可是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楚,没带回来就是没带回来。”

“将军的尸首,也会带不回来?”

“可能被敌人碎尸万段,可能被扔到荒野上喂了秃鹫,也可能躺在尸堆里难以辨认,援军到了不是一把火烧了,就是挖个万人坑全埋了,那么多死尸,很容易引发疫情。”于越微微低头,镜片反射着顶上的灯光,“战场的惨烈,可不止浴血厮杀的时候。”

“那淳于盘黎是怎么回事?他没参军,怎么挖出来也是一口空棺?”棺里装了把古琴吧,还那么倒霉被偷了。

“失踪了。”用的是陈述句,没有半点迟疑和猜测的意思。

沈景之和高博文又是一愣,史书上没有记载,现代人考究起来只能按下落不明处理。许多野史提到也说失踪了,但只是猜测,没人敢打包票。

但是从于越嘴里说出来,他们莫名就信了九分:“真失踪了?”

于越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端起他的茶杯。

“怎么失踪的?”

“失踪了就是失踪了,没人知道他怎么走的,去了哪里,最后有什么样的归宿。”

高博文啧啧感叹:“那这淳于长胜也够惨的,戎马一生,劳心费力,膝下两子一女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于越笑笑,没有接话。

后面话题从这上面绕开,聊了些文物挖掘和保养的技术问题,高博文被爹妈一个电话叫回去喝牛奶,嘟嘟囔囔说着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还是穿上鞋起身告辞。

沈景之睡了午觉现在没有困头,找于越借了本装订成册的百丽山古墓资料来看,于越把资料递给他,又专心忙自己手头的事。

宿舍隔音不好,隔壁宿舍说话,走廊上有人路过都听得一清二楚。屋里却很安静,沈景之闷头看书,于越认真核对文字。

这些资料沈景之很大一部分都知道,之前高博文给他说过,他还是从头到尾细细瞧了一遍,将认为有用的信息全部默背下来,等放下资料,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

于越也刚好盖上笔,站起来拉开布衣柜的拉链,拿出一套睡衣,又从收纳袋里拿了条内裤,全扔到衣柜边的小盆里。端着盆去到床边,弯身从床底下拖出另一个小盆,盆里装了洗发露沐浴液那些,他随手抽了两瓶放进端着的小盆,回身看沈景之:“去洗澡吗?”

沈景之白天收拾东西出了一身汗,他一叫就跳下床,自己也端了一盆东西:“走吧。”

洗澡间是公共的,一格和一格之间有木板隔开,每格入口挂了一块小帘子,洗澡时把帘子拉下来,勉强算一个私密的小空间。

他们去的时候,洗澡间的最后一波人刚刚结伴离开,在门口遇上,那几人特地停下来和于越打招呼,他们称呼于越“于教授”,言辞间有点小心和恭敬,明明年纪相仿,却像隔了辈分。

他们的心理很容易理解,于越虽然被中心开除了,可那是因为违反了工作要求,和专业实力得分开来看。于越年纪轻轻,在领域内的成就可比他老师还要高出一截,一声教授完全担得起。

于越为人确实随和,这么晚了被人挡在洗澡间门口问了十几个问题,脸上还是笑吟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景之素来不喜欢一个人行动,就一直在旁边等。等那伙人都走了,于越才抱歉地看着他:“久等了。”

“没事,谁叫我胆小呢。”

“胆小?”于越笑着摇摇头,“一点也看不出来。”

沈景之道:“别的不怕,就是不喜欢一个人呆着,感觉特没安全感。”

于越懒得往里走,进门就要进第一个隔间,沈景之自然就选在他隔壁,撩开帘子准备进去,发现于越侧头看着他,若有所思。

“怎么了越哥?”

“没事,想起个朋友。”

沈景之笑了,掀帘子先进了隔间:“他也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于越也掀帘进去,脱了衣裤挂好,开始兑热水:“特别不喜欢,就连睡觉也要人陪。”

“那和我是挺像的。”

于越微怔,很快摇头否掉,应该不会这么巧。

沈景之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他以为换了地方不熟悉更要做噩梦,洗完澡吹干头发,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早上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喊醒的。

他坐起来伸个懒腰,心里计算着这是这几个月来第几次好眠。旁边床上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起得真早。

他想着,也爬下床,端起小盆要出去洗漱,想了想又放下,抖开被子仔细对折。把叠好的被子放到对面床上,又把床单拉扯平整,枕巾好好铺在枕头上,才满意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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