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野对面跪坐的是立藤冈三年级的星野。他原本是新的同班同学,纯粹是为了凑人数拉来歌留多部的。无段,但是实力却不弱。从来不参加区域大赛,也没有加入歌牌会,所以资料很少。驹野却并不轻敌,从对方在预赛的表现来看,简直就是立藤冈最可怕的秘密武器。
前三对对手坐定后,千早一颗悬着的心几乎要被调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对面的新。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裁判员接着念出的名字竟是:“瑞泽,绫濑千早,对立藤冈,川口哲哉。”
一年级的学弟似乎完全被震到了。他胆战心惊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部长,然后默默地在少女怨念的眼神中坐到了她的对面。
最后剩下的是太一和新。刚裁判员念出他们的名字时,太一才缓缓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新含笑向他伸出了手。
“太一,多多指教。”
新的手温暖而有力,但这却让太一感到心寒。一直隐藏在发丝下不露半分表情的他即便坐在离千早一臂之遥的地方,还是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少女源源不断向他投来的嫉妒目光。
他听到身后有人议论:“哇,瑞泽和立藤冈这边,是部长之战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太一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这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一直是这么别扭的人。
也许是小六时偷偷藏起新的眼镜的愧疚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难以忘记那段往事,一直到他看着千早追随着新的背影不断前进,在他们三个人的世界中,他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配角。所以渐渐的,他无法直视新的目光,无法好好去跟他聊些心里话。太奇怪了吧,太一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暗示着自己,明明是最好的朋友,站在对方的面前却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
于是逃避,他只能选择逃避。
幸运的是,自从太一升上了A级以后,他和新并没有在区域型的大赛中产生过交集。然而名人预选赛又需要先进行东西地区代表角逐,身在东京和福井两地的太一和新更是没有对战的机会。于是一直到今天,当新率领着他的队伍站在瑞泽的歌留多部之前,太一才终于发现,逃避了这么久,命运终于还是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太一。”
他抬起头望向新,觉得对方是那样豁达自然。
“高中毕业后,我可能会去东京。到时候,再一起玩歌牌吧。”
*
太一睁大了眼睛,仿佛心脏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碎开了。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已经沉静在眼前歌牌世界中的千早……
幸好,她没有听到吧。
太一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他再次望向新的脸,看到他充满诚意地对他微笑,太一突然为自己刚刚竟然会这种想法感到可耻。
新是太一最重要的朋友,但是在新的面前,他始终表现得很不自在。以前觉得那或许是因为千早,但后来他才发现,最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只有在新的面前,他注定永远都是输家。
所以一年之后,新来到东京后,陪在千早身边的人,就不会再是自己了吧。
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这段三角关系中的第三者,不是吗?
太一暗暗地自嘲了一番,面前的二十五张歌牌竟然没有办法聚焦起来。他看到对面的新已经开始了背诵,而自己这边竟然连最得意的记忆力都瞬间停止了运转。大脑的瞬间空白让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虚度空间,他就这么失去重心地如同幽灵一般来回漂浮。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比赛,却因为对面的人是新,因为他说的一句话而自我彷徨了起来。
真岛太一,你到底要逊到什么时候!他在心中怒骂了自己一声。
转眼,十五分钟的背诵时间过去。随着那小仓百人一首序歌的念响,瑞泽对立藤冈的比赛正式开始。然而这这样关键的时刻,他身为瑞泽的部长,却不可自拔地陷入了迷茫。
——“有鹿踏红叶,深山独自游。嗷嗷鸣不止,此刻最悲秋。”
啊,不行,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仰望筑波岭,飞泉落九天。相思积岁月,早已化深潭。”
好难过,不能呼吸……
——“夜夜盼君到,不知秋已深。相约定不忘,又待月西沉。”
拜托了,停下来吧,我不想……和新战斗。
新果断而准确的进攻完全打乱太一的阵势,连续的取牌简直将他逼到了难以招架的禁地。太一僵硬的手臂只是如同摆设一般放在一旁,从新手中掀起的那阵水蓝色潮水,让他感到自己逐渐被淹没,被吞噬,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
“太一,怎么了,这不像你。”
在连取了七张牌后,新终于注意到了太一的异样,皱眉向他投去了一个质问的眼神。
对方久久不语,下一张读出的是空牌,而太一的手却仿佛被木偶引线牵动了一般触向了右上角的一张牌。
这是严重的手误,是在情势未被逼到很严重的地步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犯下的错误。对于以记忆力为优势,失误极少的太一来说,这太不寻常了。瑞泽的其他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太一这边的劣势,身后的花野和筑波则更是为部长的出师不利而捏一把汗。
不行了,要被完全击溃了。
是啊,我本来就赢不了新。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即便付出了努力,也没有办法得到。
歌牌也好,千早……也好。
这些杂念在太一的脑海中不断徘徊。直到他压低的额头被新的手猛然触上,顺着他的手臂移动的视线直直地撞入了对方的眼眶之中。那个时候,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慢动作一般的长镜头下,新的脸逐渐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起来。
“太一,振作一点。”
“太一,振作一点。”
有两个声音,在那一刻同时响起。
下一秒,杂声重新灌回到他的耳窝中。他看到新已经站起身,伸手捋着他额头的发丝,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而一旁的千早也单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对他露出一脸焦急的表情。
啊……
原来,那两个人,一直在他的身边啊。
他好傻,傻到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妨碍了他们,傻到去把自己刻意排除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忘记了,在成为对手之前,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事宣誓会一直一直玩歌牌的青梅竹马。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们,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
第七章
瑞泽的第三轮比赛最终以四胜一负的结果赢了。只是唯一输掉的那个人,是真岛太一。
17枚的差距,这个结果对太一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从他闭着眼睛,默默地做着深呼吸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难以接受这样的败局。
比赛结束后是惯例的行礼,然后选手退场。聚集在休息室中的瑞泽众人,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真岛他不要紧吧。”西田一边吃着花野从食堂买来的叉烧包,一边说道,“不过对方是绵谷新的话,也实在算他运气不好。”
每场比赛结束后都要补充食粮是西田的习惯,只可惜食堂里的肉包已经被卖完,只剩下叉烧包可以勉强代替。
花野弯着柳眉,眼眶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褪下红涩:“真岛学长太可怜了,接下去还有两场比赛要怎么办嘛。话说回来,为什么这次就只有真岛学长输了呢,明明再输掉一个也没关系啊,这样至少真岛学长会好受些。”
“花野同学,你在说什么傻话!”小邹厉声呵斥了她,“输掉比赛怎么可能会没关系。只要站到那个场上,无论对手多么强大,没有谁是会想要去故意输掉的,你已经玩了一年的歌牌,这点道理应该明白吧。部长他也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队友故意去输掉比赛。”
“可是,可是……”花野的泪珠还在不断地砸下来。她不是不明白,只是遥遥地看着那个自己心中所向往的人在场上如此孤守无助,自己却连一点力量都没办法传递给他而感到自愧。
“还有30分钟就要和北央进行准决赛了,大家还是先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真岛他是值得信赖的人,绝对不会因此而被打垮的。”
驹野勉说着拍了几下手,将瑞泽的众人聚集到一起,开始探讨下一轮的比赛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