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川又害怕起来。
这害怕和刚才的害怕似乎完全不一样，许清川分不清。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陈柯。
陈柯以为他怕疼，声音又软了几分：“我轻轻的。”
许清川摆摆手，把自己的肥鸡藏起来：“我自己来。”
“下面你看不到……”
“你别碰我！”许清川大叫，“我自己来！”
陈柯顿了一阵，把药膏放他手里。“不行就叫我。”他说，“你别怕我啊，我……我又不会……”
许清川胡乱地点头。肥鸡还肿着，也还疼，但没有刚刚那么疼了。他很害怕陈柯碰自己。太奇怪，太可怕了。
第5章
药涂了好几天，肥鸡终于变成了正常鸡。这几天许清川走路姿势很不正常，吕优身为过来人，一看到他就很了然：“我懂的，痔疮手术是吧。”
张小燕捏着口红尖叫：“恶心！”
吕优蹦起来：“女的也会长！”
张小燕的声音又高了一阶：“超恶心！！！”
许清川喝完凉茶，跟拌嘴的两人说了再见就走了。他没骑车，改搭地铁，去找陈柯抄作业。
许岳跟他道歉，和他说了很多事情。许清川很难过。许岳是陈柯的偶像，其实也是自己的偶像。
他勇敢、正直的哥哥，似乎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哥哥，在他面前哭了。
那一定是件艰难的事。在拥挤的地铁上，许清川毫无来由地想，那一定是件无比艰难，充满痛苦的事。
满是凶险，却无法躲避。
陈柯请他喝奶茶，装了一肚子水而来的许清川没拒绝，乐颠颠地点了超大杯红茶奶盖。
“能坐多久？”他问。
“五分钟。”陈柯把他的习题本放进书包，“我要回去打球了。”
许清川立刻后悔了，他喝不完。
他送陈柯回学校，走到僻静处，陈柯问他：“你那里好些没？”
“都好了。”许清川边吃奶盖边说，“你要不要看看？”
陈柯：“……”
许清川：“……”
看到陈柯的笑之后许清川的脸红了。
七中和九中很不同，陈柯身边的朋友和许清川他们几个也很不同。
陈柯问许清川为什么不去找他玩了，许清川说忙。
许清川自己也觉得很奇怪，陈柯还需要他这个朋友么？虽然他去找陈柯，陈柯会在学校外面等他，然后一起吃吃喝喝。
可也仅止于吃吃喝喝。
许清川看着陈柯笑，越来越不好意思。
他真的是一时口误，陈柯笑得厉害，反倒更显得尴尬了。
见许清川呆站片刻，转身就走，陈柯连忙跨了几步，拉着他手。
“对不起，我不笑了不笑了。”陈柯轻咳两声，“我道歉，请你吃我们食堂的大菜。”
“什么大菜？”许清川问。
“七中最有名的酱油鸡啊。”
许清川心动了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他不想让陈柯花钱。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另一份卷子，他连忙掏出来给陈柯。
陈柯一看那卷子就笑了：“这是谁的？”
那是一份去年山东高考的数学卷。
“你要这卷子做啥？你肯定不会做啊。”陈柯翻到了第一面，发现空白处写着两个铅笔字：晓夏。
“这不是我的卷子……”许清川的书包链子被校服上蹦出的一根线缠住了，他低头摆弄了半天，“你看看能做么。”
好一会儿没听到陈柯说话，他抬起头。陈柯把卷子递还给他，一声不吭。
许清川：“？？？”
陈柯：“这里写的晓夏是谁？你女朋友？”
许清川根本没注意到卷子上有字，闻言连忙拿过来仔细看：“咦？”
陈柯的声音很冷：“许清川，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我不要你钱帮你做作业，你别什么鸡鸡鸭鸭的都拿过来给我。滚！”
许清川有些生气：“你什么意思？”
陈柯转身要翻墙进学校：“你以后别来了。”
许清川也怒了：“你翻啊！上次被门卫抓住还不算么！”
陈柯一只脚踩在地面的石头上，扭头大吼：“关你叉事啊！老子就喜欢违反校规怎么了！我年级第一，爬两次墙又怎么了！你再帮女人拿试卷给我做，你以后就别跟我讲话了！我一分钱不要你的，你还真当我是免费劳工了是吗！”
“你幼不幼稚！”许清川大声说，“我是帮吕优拿的！这是他女朋友的卷子！林晓夏做不完就让吕优找人帮忙，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他越说越气，掏出钱包：“不就是钱么，我有啊！你假清高，你又不要！”
拿出两张一百，他扔在陈柯身上。陈柯一动不动，皱着眉头看他。
许清川脾气很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他能这么大声说话的时刻很少很少，陈柯被他吓了一跳。
许清川的怒气在这个扔钱的动作里达到了顶峰，随即飞快地、烟一样消散了。
但他不能服软，不能在陈柯这种莫名其妙的怒气中屈服——所以他把书包甩在肩上，大步走了。
许清川走得不快。他决定陈柯如果跑过来拉自己，他就消气。
但是陈柯没有。
陈柯跳到地上，捡起那两张钱，冲他喊：“喂！回来！我不要你钱！”
许清川回头，陈柯继续说：“但卷子我绝对不做。你让吕优自己来找我，别老让你跑腿。”
许清川：“吕优是我死党！”
陈柯：“我管他呢！回来！跟我道歉！你敢跟老子甩钱，你侮辱我……”
许清川深吸一口气。
“你有病！！！”他大声一吼，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6章
许岳不在家的时候许清川是一个人住。他气鼓鼓地回了家，发现昨天晚上开始停的电现在还没来。
吃完了做好的饭，他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洗漱完毕，开始玩游戏。
无论什么游戏，一直是陈柯带他玩的。陈柯家里没电脑，许清川为了让他带自己练级，常常掏钱请他一起上网吧打机。后来陈柯嫌他太菜，很浪费时间，撺掇他玩单机，这才空出许多自由时间。许清川操作不行，捡完垃圾开始改造武器，拿着狙击枪去打变种人，打了没两个就死了。他读档再来，再来，再来，还是过不去。
陈柯的操作非常溜，许清川之前一直打不过去的城镇，都是陈柯帮自己打的。想到这里有些感激，但随即想起今天两人的争吵，许清川脸色又沉了下来，把键盘敲得啪啪乱响。
笔记本很快也没电了。许清川四处找蜡烛的时候，发现居然开始下雨了。他连忙跑到顶层，把许岳的花搬回室内。
雨借风势，打在脸上身上非常疼。搬到最后一盆，许清川发现自家门外居然站着个人。
隔得太远，他有些看不清，抹了把脸上的水眯起眼睛。
正在狂躁地按铃的人似乎是陈柯。
许清川吓了一跳，大喊：“陈柯？！”
那人顿了顿，抬起头。
“许清川？？”
许清川心想我去，真是陈柯。这声音他不会认错的。
他连忙搬好那盆花，飞快下楼，拿了把伞跑过院子，去给陈柯开门。
“你手机怎么关了！”陈柯的怒气比今天在学校里更甚，气冲冲地指着那按钮，“你们家这系统不是十几万么！怎么一声都不响？！”
“停电了！！”许清川在雨声里大吼，把伞举到陈柯头顶上，“备用电源可能也坏了！”
“垃圾！”陈柯大怒。
许清川连声说着对对对，把他拉回了家。
陈柯是来跟自己道歉的，许清川很清楚。
但陈柯被淋得湿透，心情也糟透，随着他进家门之后一句话都不说，站在门边脱鞋，还抢了许清川最喜欢的那双海绵宝宝拖鞋穿。但家里没灯，他摸索半天都摸不出来，最后还是许清川帮他穿上了。
“你怎么不带伞？”许清川问，“要不今晚你就在我这里睡吧，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他们上夜班，不用说。”陈柯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水珠甩到许清川脸上，“我带什么伞啊，我以为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后还能回学校上自习的。除了钱包和校徽什么都没拿。谁知道下这么大雨，冷死我了。”
许清川心里很高兴。幸好停电了……他想，要不然陈柯看到自己笑，肯定会更生气的。
“你洗个澡吧。”许清川说，“我买了上次你说很喜欢的那种沐浴露，青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