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这样感谢刘毓。
“我真没想到……他……他……”
“何渭!”
刘毓大声喊你的名字。
“哎!”你比他更大声地答,以回应对方激动的心情,答完之后却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你看向他。
刘毓用比你刚才更重的力道,按住了你的肩膀。
他的表情让你的笑容逐渐消失。
那是惊讶,毫无疑问,只有惊没有喜。
“怎么了。”你的语气沉了下去。
“那里有什么?你刚才指向的地方。”他问你,脸色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毓把你推到另一个空床边,让你坐下,然后他按了铃。
“从刚才开始我就听不见你的声音。”他说,“只看见你的嘴在动。”
医生很快就来了。
你任凭他们摆弄,只有视线不肯挪开。你看着自己原本的床铺和站在一旁的那个人。
那个人也看着你,目光中安抚的情绪一览无余。
你一瞬间觉得无比滑稽、觉得无语至极,你在心里笑自己,笑了不知多久,你渐渐冷静下来。
[昨天我没在做梦吧。]
“当然。”
[我疯了?]
你张口问他,当然没有发出声音。
与此同时,你把刘毓和医生、医生和护士的对话都听进耳朵里,你也因此知道了,发现你自杀的是刘毓,把你送到医院抢救的也是刘毓。
你似乎仍然能完全理解状况,能够正确的处理信息——除了那些和眼前这个“人”相关的。
“怎么会。”他说。
你听到了,而刘毓和其他人对此全无反应。
你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个在你看来和活人没区别、能听到你在心里“说”的话的这个聿昕,恐怕在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团死寂的空气。
[我更恨你了。]
他仍用那双盛满深情的眼光看着你,说的话却完全相悖。
“我知道,那正是我的目的。”
毫无隐瞒,直截了当,你知道他没说谎。
你在刹那间感到无比疲惫,但很想笑。
[你个骗子……]
你骂他,后半句连想都不能想,更别提说出口,你怕他伤心。
但这显然于事无补。
他露出极其悲伤的表情,第二次叫你的名字。
“何渭。”
[干什么?]
你此时已经很不想再跟他说话了,可你舍不得。
“我真的已经死了。”
[闭嘴吧,那种事我五年前就知道了。]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幻影而已。”
[行了,复读机,你可以换个时间刺激我。我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不是心如死灰?”
[怎么会?]
“我永远爱你。”你说。
第三章
隔天你趁着刘毓没来办了出院,回家路上给他转账还急救和住院的钱,并约他改天吃饭。
消息变成已读之后过了五分钟,他回你一句话:“不用改天,我现在就在你家。”
“师傅,康泰小区。”
你坐进出租车,后座就成了孤独的二人世界。
“你给了他备用钥匙。”
聿昕坐到你身旁,示意你靠过去。
你倚在他肩膀上,从后视镜里瞟到司机看过来的表情。
[他一定以为我在练什么古怪的功夫。]你在心里说,[比如空气椅子。]
“不是谁都看过灌篮高手。”他反驳道,又问你:“全国大赛篇出了吗?”
[自己脑补还能更快点。]你对此表示万分遗憾。
“哦。”他就不吭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你的头。
你不太习惯这种表现亲昵的方式,这很不像他。
可又舍不得避开,只好在嘴上占占便宜。
[虽然你死了很久了,但还不至于把心态熬成了老头子吧。]
“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能含饴弄孙了。”
[真敢说,要是没记错,我是昨天才对你表白。]你向车窗外扔了个大白眼。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现在才这么想。”他坦坦荡荡,说:“自以为苦恋无果的人内心才最险恶。你想象不到?”
[哈哈哈哈哈!]
你在心里狂笑,差点连淡定的表象也保持不住。
“你最好有点骨气,别在我妥协之前先认输。”
“?您说什么?”司机诧异地问。
“没事没事,只是想起电视剧的一句台词。师傅,麻烦您尽量开快点吧。”
“好嘞!”
一进家门,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红枣花生粥?”
聿昕吸吸鼻子,诧异道:“刘毓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
你只顾盯着他脚下的鞋。
“哎呀沾不上啦,我也就在你眼里是个‘活人’。”
他还特意跺了跺脚,然后指着干干净净的地板说:“你看,啥都没有。”
[换鞋!]你大吼。
“行行行,”他投降,把鞋与你沾了雨后污泥的那双并排放好。
你看着他动作,顺手就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卧|槽!”他夸张地抱着脑袋蹦起来,指控道:“原来你是想偷袭!”
你嗤笑:[就你这种幼稚鬼也妄想含饴弄孙?还是让爷爷我逗你玩吧!]
一脚踹过去。
他一个后空翻躲开,还对你扮了个鬼脸。
“喂!”你惊呼一声。
从厨房走出来的刘毓擦手的动作一顿,“回来了?”
“不只是贤惠啊,他这不就是个迎接老公回家的男人吗?”聿昕笑嘻嘻地,轻易说着会刺痛你的话。
而那一人一鬼撞在一起,似乎互不影响。在你眼中,他们甚至完全重叠,正共享着同一片空间。
十足诡异的画面。
“……”
你在这一瞬间理解了一切,遍体生寒。
另一边,聿昕透过刘毓的身体看着你,仍是最深情温柔的目光,还带着惯有的促狭和调皮。
他以疑问句陈述一个事实:“你猜到了吧。”
“车上的那句话,我现在回答你。”
他说着,又笑了,笑得你全身发寒。
“这是最后通牒。何渭,别逼我用杀手锏。”
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咬牙切齿地说:[使得出来,你就尽管上!]
你无声与他对峙,直到刘毓走上前来。
他停在你两步之外,毫无预兆地猛回身,一把手里的粥砸向自己几秒钟前站立的地方。
然后他对你笑了一下,十分冷静地说:“在那里对吧。”
你被他诡异的举动惊得发懵,问了句废话。
“谁?”
明明听不见你说话,但他理解了你的呆傻表情。
“聿昕。”刘毓回答,取下围裙,极其随意地继续说,“被卡车卷得面目全非的那个。”
你头皮发麻。
你虽然守得住秘密,但永远藏不好喜怒,伪装更不是你的强项,此时有幸观摩专业人士表演当场变脸,你再次目瞪口呆。
而“万恶之源”在他身后对你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语气十分无辜。
“喏,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惊讶于他的贤惠了。”
你仍旧看着刘毓。
“看来我猜对了。”刘毓不知从你脸上看到什么,语气平缓了些,说:“放心,我确实看不见他。不过刚才如果是你把碗扔过去,我想他应该会受伤。”
你愕然。不管是直觉还是猜测,刘毓的感知都太过敏锐。
你前天晚上砸的花瓶炸开一地碎片,当时确实有一块划伤了聿昕的脸。而你正是因为那条血痕,才有一瞬间以为他是活生生的人,可惜那伤口很快就复原如初连个疤也看不见。
你刚要说话,想起刘毓听不见,于是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怎么回事?精分吗。”
刘毓手机的提示音响起,但他没看,而是自顾自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并示意你也坐下说话。
“他这架势比你还像主人家。”聿昕吐槽道。
你还没拿准要不要对刘毓和盘托出,所以暂时无视他。
“压抑久了总得发泄一下,不然人会出问题。”刘毓说。
你听他这么轻巧地解释自己的异常行为,也是无语。
懒得再问,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低头发消息。
“你想谈什么。”
“谈、恋、爱。”
挡在你和刘毓之间的聿昕一字一顿地说。
你忍无可忍地在心里吼道:“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