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169)

第九十三章 拳儇施恩阿牛哥

天空黯沉,满院的树木浓荫,被暮色染成了昏暗的一片。窗子开着,迎进房间里的不止有秋风秋雨,还有更多的暮色。夜凉如莫愁湖的水,悠悠柔柔的、颜色清一。葆君刚到门口,听见一阵隐忍的、颤栗的、遏抑的啜泣声,心里猛然一怔。她满腹孤疑地推门而入,发觉我半伏在床榻上怀抱绣枕独自伤恸。刹时,她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住了,喘不过气。她没有靠近,脑海里飞快地判断着我哭泣的原因。不用说,大概还是由于上官黎的原故。那个十恶不赦的瘾君子,欺骗了所有人对他的感情、对他的期待。

葆君放慢脚步走近,悄悄坐在我的床榻边沿。我一回眸,发现葆君用一种探索的目光望着,赶忙试净了眼泪。葆君说:“姐姐,你不必隐瞒我。你受了伤害,受了他的哄骗。”我的脸庞上泪痕微湿,我过度的伤心经常会导致我的身体不由自由主地振颤。“妹妹,”我抓住她的手,自责自怨地说:“我的婚姻究竟是对、还是错?你告诉我。”葆君的眼眸濡湿了,她望着我略微暗黄的脸庞上被泪水涂花的脂粉,望着我略带惊悸的眸子飘忽不定,难过地摇头道:“姐,这就是命运!多少人羡慕你嫁入了豪门,你富贵如金枝的身份,与你高傲的地位,你袒然面对现实生活吧。”我低下头,望着枕头上一对戏水鸳鸯,想起当初来山庄时的情景。三年前,一个春光漫烂、莺歌燕舞的江南日子,我被上官黎从劳务市场招聘进香墅岭。当时,我看着飞檐挑脊,红砖绿瓦,树木葱笼的山庄,以为置身于一个梦寐以求的天堂中了。丰润的薪水,带给我无尽的动力。奢侈的贵族生活,使我大饱眼福。那时候,我怎么也无法料到,会与上官家族的大长子上官黎结为连理。我又想起了喻宥凡。他对我关心倍至,像对待亲人一样悉心呵护我。那时候,我感动极了,一度以为将来会委身于他。不料,后来上官黎逢遭挫折后,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为此,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转折。所有的海誓山盟不过一场梦。梦醒了。我真正感觉到凉意。葆君望着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深深为我伤心寒恻,新婚不到一个月,上官黎就进了戒毒所,人之常情未免心灰意冷。现在,看见我由衷伤感,竟为我感叹——命运为何如此安排?突然,葆君转念一想,不能让我总是独守空房吧,应该让我排解一下心情。于是,葆君靠近我,温婉地说:“姐,你别往心里惦挂。你换上衣裳,咱们到镇上跳舞去。”“跳舞?”我一蹙眉,稍显激动。葆君神秘兮兮地点点头,道:“听说,镇上有位官员为她的女儿开办舞会,前往者免费进入舞场。姐,反正你难消寂寞,不如随我一起走吧。”我有些迟缓,凝神思索。我怕公婆知道,会让人觉得新婚媳妇不守妇道,耐不住寂寞,推脱说:“妹妹,我怕公婆知道会埋怨,再说黎哥不在,我们独自外出不好吧?”葆君一听,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姐,只因黎哥不在,我们才敢出门呀,你想想万一他在,我们怎么可能随便出门。姐,你听我说,现在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我经不住葆君的软磨硬泡,只得应允了。我下了床,在衣橱找了一件深红色缎子旗装,问葆君:“这件衣裳怎么样?”葆君望了望,道:“姐,戴哪串项链?一定要搭配得当。”我便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一串玛瑙项链。葆君为我盘了一个简约的淑女髻。收拾停当后,两人准备出门。门外是个小小的庭院,有松柏几棵,草木几丛,间中还有几朵清香小花,怡然开放。门前是个走廊,通往院外。在门前四尺处,有青石台阶,连着院子和走廊。我们刚走出门,愕然望见门口坐着一个人。葆君一望,原来坐着癞头鼋。

葆君问道:“你为何坐在门口?”癞头鼋仰起脸,慢吞吞地说:“姐姐,我在等你。”葆君一听,感到惊讶:“什么,你在等我?癞头鼋,哪儿不舒服了吗?为什么要坐在这儿等我?”癞头鼋抬起忧伤的眸子,微笑一声:“我看见姐姐来这儿,就一个人随来了。姐姐,我想听你给我们讲故事。”葆君陡然一惊。原来,自从癞头鼋来到雁归楼后,她就常常去和他们聊天。有的时候,会给他们讲一些鬼魅狐怪的故事,于是癞头鼋就记住了。晚上,他在院中玩耍,眼看葆君步入雪琼楼,竟悄悄随来。见她迟迟不出来,一个人干脆坐着打盹。这一等险些睡着。现在,葆君望着除了好笑,只剩下怜爱之情了。葆君将他扶站起来。癞头鼋望着我们衣装光鲜,问道:“姐姐,你们要上哪儿?”

葆君笑道:“我们去镇上跳舞,癞头鼋有事么?”癞头鼋一听说我们要去镇上,顿时兴趣高涨。癞头鼋眨着眼睛跃跃欲试地说:“带我去吧,我也要跳舞。”我望望葆君,责怨她,不应该告诉我们的行踪。只是话已出口,已无法挽回。看着癞头鼋懵懵懂懂的样子,我的心酸软了。只听葆君说:“不行,绝对不行。癞头鼋,我们是去跳舞,不是玩你懂吗?”癞头鼋似懂非懂迷茫地望着,垂下了头。我一看,倒生出几分宠溺,对葆君说:“要不然带上他,反正他一个人挺寂寞。”葆君说:“坚绝不行,他去了我们只顾着他啦。”我一时没辙了,只能摇了摇头。癞头鼋一看我们姐妹不愿带他,便漠漠地转身走了。

藕香榭里,宽阔的地面上用鹅卵石铺砌路径。有人工培植的草坪,夜风袭来,树叶竹枝轻轻摇动,一阵青草幽香传来,异常清净。芭蕉树幽幽清凉,宽阔的大叶面像把扇子,在风中不停地颤动。我和葆君借着月夜走出香墅岭,一会儿功夫,就来到镇上。我们步入歌舞厅,看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欢畅的音乐像绸缎一样让人舒心。我们在一处灯影绰绰的角落坐下,服务生给我们的桌上搁了一份时令糖果盘。我环望众人,达官显贵,浪荡公子,平头百姓混杂其间。舞乐开始后,一位男士谦谦有礼走上前,诚邀我跳一支舞。我微然有一丝羞赧,但我明白,既贵为金枝,这些重要的社交礼仪岂可落于人后。葆君看出明堂,催促说:“姐,跳舞吧,出来就是跳舞的。”我听完后,答应了那位男士的请求。男士翩翩有礼,一望我袅娜生姿,举手投足不卑不亢,笑道:“小姐年芳几何?是芙蓉镇人士吗?”我顾昐生姿,摇摇生辉,轻启朱唇道:“时年二十二,现已成家,在香墅岭。”男士有些惊讶,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听说,山庄迎取了一位贫家小姐,你可知吗?”我轻咬嘴唇,回过脸畔,不敢抬头看。

歌声停歇,跳过一曲舞,男士将我送回原坐之处,道:“小姐的舞跳的真好,日后有缘一定与小姐再跳一回。”我轻然颔首,绯红的脸颊上绽出一片石榴红似的喜悦。

舞会迟续进行,我同葆君却早早退场。我担心公婆知道了会生抱怨,遂不敢久久逗留,拉着葆君准备返回。夜色温凉如水,半弯新月挂在夜空,散发出一种极淡的青色,像是上好景德瓷薄薄的釉色,又像是十七八的月色,好虽好,却是残的。路旁树荫匝地,不知何时,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骤然掠过,路面上隐约望得见斑驳的雨珠,或有一小片蓄积的水渍,反射着霓虹灯的幽光。一切都宁静的出人意料。我们比肩慢走,穿过一条柏油路,走入临近山庄的一条巷道。夜晖像轻纱,像烟岚,像云彩;挂在树上,绕在楼檐,罩在城邑上,藏在花丛中。一会儿像奔涌的海浪,一会儿像鱼鹰在翻飞。霞烟阵阵,浮去飘来,一切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的了。顷刻间,这乳白色的轻霭,化成冰晶玉洁的露水。落在路面上,飘在树丛中,滴在人的身体上。人们吸进这带有野菊花药香味儿的气息,觉得有点微醺。每个芙蓉镇的人已习惯了野菊花药香味儿,它能治疾除伤。

我们刚拐进深巷,葆君就发现身后有人影蹀躞相随。她心间一凛,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角说:“姐,后面有人跟着哩。”我一听,顿时慌张不已。我记得先前与自己跳舞的那位男士眉宇间挂着一丝诡谲邪笑,便断定是他。我们不敢停步,加快步伐朝前走。即将到拐角处,被两个人影拦住前路。“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葆君挡在我的身前厉声问。拦挡者一脸狞笑,月光下,他的表情夸张至极。阴差阳错,他——居然是那个无恶不作的绿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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