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攒眉一笑,道:“全仰仗瑞贺的能耐,若不是他,根本接不上这当子活。”王润叶望望天空,笑道:“你们站着聊,我进竹茅楼逛一圈。”说完,径自转身而去。韫欢尖着声音喊道:“嗳哟,姐,你别走,别走呀!”再一看,王润叶没答理,已走出数步之遥。我好奇地问:“听说,你前日救了个落水姑娘,真有此事?”韫欢怏然一笑,说:“真有此事!淑茵姐也听说了?”我说:“我听喻宥凡说的,你可真有胆量哩。”韫欢呵呵笑了两声,扬了扬眉毛:“那姑娘十七岁,也就及时救了,若不然,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我应允着,一看食堂已寥寥无人,仅忙说:“无暇闲聊,我要赶快打饭,要不然食堂的大师傅就关门了。”说完,一脸灿笑,急急走入食堂。
韫欢发现我们突然都走开,于是谋思回家一趟。韫欢刚走到山庄门口大榕树下,发现单卉和尕娃子坐于青石墩之上。“喂,单卉,你在这儿干嘛”他远远喊话问。单卉翘一条腿正剥瓜子,一回脸,望见韫欢朝自己走来。单卉笑道:“我闲坐一会儿,呸,呸!”韫欢看了眼单卉身旁的尕娃子,不料他装作没看见,低头玩耍一把扑克牌,喃喃自语:“北斗星——梅花(草花);天罡星——黑桃(葵扇);地煞星——红心(红桃);紫微星——方块(阶砖)”韫欢听了深觉好奇,也坐在一个石墩上。“怎么你对纸牌感兴趣?”单卉问。韫欢摇摇头,又点点头。单卉笑道:“不防让尕娃子给你卜算一卦。”韫欢道:“不,我不相信邪门歪道。”单卉攥起一把瓜子,递给他:“喏,吃瓜子。”韫欢伸手接住了。几人正坐着,王瑞贺和葆君谈笑间走来。“咦,王哥,你们去哪了?”尕娃子眼尖,一把收起扑克牌,站起身问。王瑞贺嘿嘿一笑,道:“我去找葆君,刚从店里来。”单卉扑了扑身上的瓜子皮,直起身:“这阵儿了,你们吃过饭了吗?”葆君道:“嗯,我和瑞贺在镇上吃的,我怕姐给我打饭赶回来了。”韫欢一听,说:“嗳哟,我刚看见你姐给你打饭去啦,兴许已经回梦蕉园了。”葆君跺了跺脚,说:“是吗?这下糟糕,糟糕。”韫欢笑道:“葆君,你和那省城的客户咋谈下了”葆君有点犹豫,看了一眼王瑞贺,慢吞吞地说:“正在讨论此事哩,应称吧,怕我接不下来活。不应称吧,又觉得可惜。反正思谋来思谋去,现在回来和梁夫人商量商量。”王瑞贺脸庞上挂着忧郁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说:“前天通了电话,那客户非要葆君绣一卷《换巢鸾凤》,这样,她又不敢下定决心,所以回来,和梁夫人斟酌商议。”单卉道:“葆君,以我看这是好事,你应该把握才对,错过机会就白瞎了,葆君你说哩?”尕娃子说:“对呀,我也这么觉得,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啊。”葆君咬着嘴唇,回道:“虽是个好机会,可我究竟有些顾虑。”单卉一听,吃吃笑说:“哼,顾虑啥?山庄里还有你姐呢,你就放开干吧,别缩手缩脚的,我们支持你。”韫欢有心奉承单卉,于是溜须拍马地说:“单卉姐说的有道理,我们大家都会支持你。葆君姐,你就放开干吧。”葆君嫣然一笑,望望众人,迟疑不决。“好了,咱们快回吧,先上你姐那儿,再去找夫人。”王瑞贺催促说。葆君应着,随在他身后走入梦蕉园。葆君和王瑞贺一走,韫欢紧忙告辞离开。大榕树下只剩单卉和尕娃子两人。单卉道:“行了尕娃子,一把扑克牌也让你糟蹋了,姐有一个好玩法。”尕娃子一听,歪过头问:“啥玩法?单卉姐,你快说。”话未完,单卉拿起一张牌“卡兹”一声,撕成两片,接着,又拿起一张牌“卡兹”撕成两片,这样连续扯了七八张牌方解恨地叹了口气。尕娃子望着单卉一脸怨愤,问道:“单卉姐在叹什么气?”单卉两手一摊,将碎纸牌悉数抛至地上,悻悻地说:“人家都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我单卉啥时有那样的命哩。”“呵呵,”尕娃子听后笑起声来。单卉纳闷极了,问:“你在取笑姐吗?”尕娃子痴笑着更乐了:“姐怕找不上个如意郎君吗?”单卉不作声地望望,脸庞上泛起一片红晕。
毓秀楼大客厅里散发一阵阵烟馨之香,鱼缸里金色小鱼游上潜下,唼呷得无比欢快。梁婉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狮子狗。葆君带着一丝怯意走近,唤了声:“梁夫人。”梁婉容一抬头,望见葆君和王瑞贺进来,坐起身子,赧笑着说:“你们都来了,那快坐呀。”葆君和王瑞贺便坐在了沙发对首。梁婉容优柔寡断地问:“听说,省城的大客户有意收购上等绣品,你们是什么想法?”葆君恭谨地说:“夫人,这件事我正要来找您商榷,那位客户要求我给绣一件《换巢鸾凤》,电话也打来了。夫人给做个主吧。”梁婉容坐在茶桌旁,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梁婉容呷了一口茶,不急不徐地说:“关键的问题是我们的绣品数量有限,店铺里积压的也就十余件。现在,又只有你一个人在绣活。”葆君说:“是的夫人,那位大客户只要上等佳品,我的店里不过三两件,如果真和人家签约,那就要更加辛苦地绣上等绣品。对了夫了,我在承德老家保留十来件绣品,算上乘佳品,如果需要我就赶回家把那几件带来。”梁婉容又呷了一口茶,用手摆弄着桌上的砂瓷茶杯,心里盘算,道:“我的店原本是小本经营,我只是喜好绣品活计,现在居然招来大客户。嗯,论情论理倒是好事。”王瑞贺关注地望着,问:“那夫人怎样决断?要不要和他继续联络?”梁婉容思量再三,商酌地说:“不防咱先探探他的底,倘若人家果然有诚意,出价又好,那我们何乐而不为呢?”王瑞贺一听,撑开了嗓子,高声说:“夫人的话有道理,依我看也是如此。葆君你听懂了吗,夫人的意思是让你先尝试尝试。”葆君听了,十分高兴,笑道:“既然夫人不反对,那我先按样图抓紧给他绣出一卷,让他瞧瞧。”
几日后,葆君接到了省城客户寄来的一张《换巢鸾凤》画纸,画纸里云霞喷薄,一只傲然凌宵的凤凰,正以睥睨万物的姿态伫立一座磐石之巅,仅管画纸中所设情景并不繁杂,但这只羽翼丰满的凤凰需要精湛的针功方能绣成。葆君拿着画纸端祥半日,飞针走线绣起了凤凰。
终于在十天后的傍晚,葆君绣出了一卷图。这一日,葆君拿上画纸和绣好的凤凰来找梁婉容。“夫人,这副画纸中的凤凰我已绣成,请夫人过目。”她毕恭毕敬地将绣好的绣卷捧出来。
梁婉容穿着一袭睡袍伫立客厅,正要洗漱一番,还未来得及穿戴整齐,被葆君挡住了。梁婉容啧啧絮絮道:“我正准备要出门一趟,你若再来晚些,怕见不着我啦。”梁婉容温柔一笑,将那绣卷拿在手上看:“嗳哟,还真不错哩,你瞧凤凰绣的像只神鸟一样,恐怕谁看了都会佩服你的绣计。”葆君问:“夫人,依你看那客户能看上咱们的绣品吗?”梁婉容笃定地说:“能,一定能!这么好的绣计他看不上可就奇怪了。”葆君望着梁婉容穿戴一新,然后,从手腕上捋下一只金镯,而是戴上一只缪花镶福寿字玛瑙玉镯。“来,葆君,瞧一下,我的玉镯好看吗?”葆君从未见过梁婉容腕上漂亮的玉镯,赞叹道:“夫人的镯子真好看,一定很值钱吧?”梁婉容洗漱完,在脸上揉揉抹抹搽脂粉:“玉镯是萧老太□□上传下来的,虽不是价值连城,却有纪念意义存在。我一直没敢戴,今个儿拿出来戴上。”话音未落,上官黎垂着一条胳膊从兰蕙园而来。上官黎一进门,看见葆君站着,径直走近茶桌酽酽地喝了一杯茶。梁婉容一回脸望见,问:“你上哪遛达了,怎么渴成这样了?”上官黎无耐地道:“进了一趟兰蕙园,真无聊,花草将要凋落。”梁婉容一诧愣,说:“那地方你爸不是安顿过了吗,没事别往那里跑,晦气!闲不住你就在藕香榭或是梦蕉园走一走。哼,现在都残疾了,还到处乱跑不消停。”上官黎望了望伫立身旁拿着一卷绣品的葆君,问:“你拿着它做什么?”葆君露齿一笑,道:“哦,是给省城大客户的绣样。”
上官黎神情不朗,一脸灰暗,像秋天的茄子挂满了霜。他捶了捶酸胀的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梁婉容和葆君说完话,身穿一套樱桃红绣桅子花蝶苏缎旗装,臂膀上挽着一只雪白香包,挺着微微外凸的小肚腩,哼着江南小调翩翩然走出了毓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