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103)

第五十五章 琳琅茶楼会婉容

梁婉容伫立香墅岭里一座木桥上,望着潺潺河水裹夹泥淖冲积到桥畔。通常情况下,她会在晚饭后出来遛遛弯消食,这已是她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晚风轻寒,梁婉容抬手围上镶花连理衾狐尾氅,望着桥栏下在月光里漪动的河水。不知何时,唐书玮从她身后走来,温柔地道:“夫人,琳琅姑娘在等我们。”

两人来到芙蓉镇上一座唤名“许愿阁”的中式茶楼。清光淡韵,茶香绕鼻。外首,一只蟠龙金鼎内燃着上等紫檀香,袅袅轻烟萦梁环楼。梁婉容往里一探,一个青衣潇潇的丰腴女子,一面抬袖把玩茶盏,一面若有所思沉吟微叹。梁婉容一眼看出面前女子容貌皎好。只见女子头戴紫色勒子,勒子上遍有几处璎珞点饰,两只腕上各戴一条金镶玉珠链,温娴举态让人叹为观止。

唐书玮站在梁婉容身旁,悄悄解释:“她就是琳琅姑娘,年芳二十,是我远方表姐的小姨子,读过大学!”待两人走近,双双坐稳,唐书玮笑道:“琳琅,见过梁婉容阿姨。”唤名琳琅的女孩赶忙起身,伸出一只娇美素秀的纤手,缓声道:“阿姨好,叔叔给我说过您了。”梁婉容微笑着,同她两手一握,莞尔一笑:“单‘琳琅’二字,便为绝佳之名。嗯,快坐下。”一名楼茶侍员给他们三人选好茶,斟上一壶“雪顶含翠”后,诺诺离开。唐书玮道:“茶花沁香,先尝一尝茶再慢慢聊。”琳琅微笑着,捧起茶杯在唇边嗅了嗅:“叔叔,茶乃养生上品,喝了身心松怡。”梁婉容笑道:“品尝亦如品人,平常在毓秀楼,我最好品茶。”琳琅举起紫砂壶又给他二人斟添香茶,温婉道:“阿姨想必已知琳琅来意?何防叔叔日后再将琳琅情况告之阿姨为好。”唐书玮欣然喟叹:“上官家是名门望族,基业庞大,谁能入阁上官家必是人生一件大喜事,琳琅姑娘应当把握机缘,应势而上。”琳琅道:“叔叔的话有道理。但琳琅命薄福浅,能否进入上官家,还要看上官家人。”此时,梁婉容轻啜香茶,正饶有兴趣地望着琳琅:“琳琅姑娘是否知道我儿境况?”“夫人,”琳琅微一颔首,款款道:“听叔叔说,他一月前发生车祸,现在还未痊愈,真可惜了啊!”梁婉容的眼眶翳了一包不经意的泪水,端着一杯茶,放在唇边嗅着淡沁清香,无可耐何地摇了摇头。“他生性泼荡,从小受惯家人宠溺。全是我们的责任,只是怕他将来不顾家,才想找一个能照料、管护他的人,琳琅姑娘你懂我的意思吗?”琳琅急忙应着,一面给梁婉容和唐书玮二人斟茶,一面笑道:“我懂夫人的意思,我家境卑贫,若能进入上官家是我之大幸,一切为人处事我会按夫人吩咐做。”唐书玮坐在一旁,对梁婉容说了种种有关琳琅的好话,梁婉容听他的话顺耳,于是留下了琳琅的联系电话。

梁婉容和唐书玮在茶楼见过琳琅姑娘,大约一个时辰后,梁婉容要求唐书玮将她送回山庄。在返回的路上,梁婉容对唐书玮说:“女孩相貌倒可人,但不知其真实禀性如何?是否会料理家务,敬奉长辈?书玮,这些事你可不要瞒我,要茹实告诉我。”唐书玮驾着车应允道:“夫人不必担忧,琳琅一无富贵人家女子的坏脾气,二无不良百姓人家女子的猥诺,我看她适合上官黎哩。”梁婉容把玩着腕上的缪花镶福寿字玛瑙玉镯,长长地舒叹了一口气:“他的事我再操心也不为过。怎耐他命薄福浅,一场飙车游戏竟断了一条胳膊,谁家女孩子会看上他哟。”唐书玮回眸瞥了一眼,恭维道:“上官家资产数亿,何求不到一个纤纤窈窕女子,只要夫人放得下颜面,一定会遇上个好姑娘。”

月上西楼,夜色岑静。上官黎躺在床上心烦意乱毫无睡意,梦鹂的靓影时不时浮现眼前,于是,他情不自禁走出毓秀楼,来到藕香榭。上官黎走到一株枝桠凌宵的枣树下,仰脸望着一树结满密密匝匝红枣儿,想探手摘下一粒,却险些摔倒在地。

这一幕,恰好让我看见。我走上前,道:“何劳您亲自摘枣儿,来,我给你摘。”上官黎一扭头,看见我轻颦微笑,伫立身后。上官黎感到难为情,驻足原地望着我给他摘枣儿。上官黎望着月光里的我,上身一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下穿曲绿绣蟹爪菊薄纱裤,双脚上是映牡丹青绿布鞋。上官黎笑了笑,说:“江莲摇白羽,天棘蔓青丝。淑茵,你好美啊!”我娇叱道:“给你枣儿,不要耍贫嘴了。”上官黎尝着枣儿,道:“真酸哩,来,你也尝一枚。”上官黎把枣塞入我嘴里,我轻嚼着摇头说:“枣儿尚未熟透,又酸又涩,真难吃。”说着,全都吐了出来。上官黎吃完一枚又一枚,一迭连声地说:“在家吃惯了美味佳肴,枣儿仅管酸涩,尚能入口。”我轻颦一笑,道:“既然你喜欢吃,我就多摘一些给你。”说完,亲自给上官黎摘下无数。我双手捧枣,递给他,说:“你看够了吗?给你。”上官黎笑望着,欣然接在双手里。上官黎对月光里满脸笑意的我说:“回吧,我想去你那儿。”我眉心微动,微有迟疑,但最后服从他了。

我们借着一片朦胧的月光穿过藕香榭前往梦蕉园。步入梦蕉园,上官黎环望我房间陈设,清寒中略带雅趣,兼有一丝古香古色的韵味。上官黎“咦”了一声,望着墙上用揿针钉着的一副《黛玉葬花》画,问:“画中女子应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好一副天姿妙笔,楚楚动人的氏女画。”上官黎凝视低吟着画纸中一行纤笔瘦字:“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上官黎念罢一曲《葬花吟》,回脸说:“好一个痴情女子,尽将人间多少辛酸故事吐漏无遗。”我听后矍然变色,关上窗户,缓缓拉起了帘子。上官黎道:“你是应该关上窗户,秋夜袭风,入夜要保温,千万别着凉生病了呀。”我说:“还说呢,昨夜睡晚了些,忘了关窗,今个儿早上就好一阵的咳嗽。你也甭笑话我了,我看快像林黛玉了,病怏如花的。”上官黎再一回眸,见我的床上放着一个香囊。“咦,这是一个香囊吗?”他拿在手上仔细看。我脸庞一红,抢夺了回来,笑道:“这是香囊,怎么样?”上官黎好奇而执着地追问:“你给谁绣的?”说毕,坐在床沿上。我也坐了下来,绾了绾松散的鬓发,开口说:“那还用问吗,自然是给你绣的。”上官黎一听高兴极了,“你怎么想起给我绣香囊?”上官黎望着香囊上的麒麟,一个劲的直点头,“紫气东来,金龙盘飞,一定会有祥瑞之兆。”我不急不徐地说:“今天晚上我绣出龙尾,明早给你。”上官黎一时兴悦,抓起我的一只手,道:“让我瞧瞧你的巧手,”说着,轻抚我的手。谁料不觉间,我泫然泪下。“你怎么哭泣开了?”上官黎更紧地抓住我的手,发现我的手上布满皴裂。我突然抽回了手,一把推开他,说:“我的一生已被你埋葬了,你难道不知道吗?”上官黎奇怪地看着我:“为什么这样说?”我低垂眼睑,任由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上官黎道:“你看你呀,又掉眼泪了。来,我帮你擦干净。”说着,伸手擦我的眼泪。我依然不从,而是将他使劲推开:“你走开,你的花言巧语,你的鄙戾只会唬弄别人,我只求鹪鹩一枝。我永远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我没有说鬼话——你怎么不相信我哩?”上官黎佯装不悦,将我揽进怀里,“让我抱一抱你,也许你就好了。”我挣脱着却无力摆脱他那双壮实的臂膀,只道:“也许我会死的,有一天像她一样,病痨而死,悲苦而死。”上官黎一惊,目光牢牢注视着我:“你说谁?”我伸手指向墙上的画:“就是她——”上官黎笑道:“林……黛……玉”倏忽,上官黎一回脸,岔开了话题:“你妹妹葆君上哪了?”我苦笑一声,心中有一弦伤,一弦恨,漫不经心地说:“她进竹茅楼了,也许马上回来。”“那我要离开了,”上官黎犹豫不定,站起身,“总是黏来黏去未必好事,万一让你妹妹看见我,一定会吃不消的。”我望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木然地坐在床沿上。上官黎挪动脚步慢慢朝门口走,直到他打开房门,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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