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中本就军医极少,又哪里顾得上他们呢?
此刻死马当活马医,这里谁都不会,只能找他了。
刘有信心里开始骂娘,平日里他说的,没见你们这群人信,现在麻烦来了,就来找自己了,都是什么人嘛!
“这人哪里来的,不会是什么朝廷钦犯吧?”他颤颤巍巍的说着,一副想要撇开的模样。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人是伍长吩咐下来,让我们好生照顾的。”
楚修文心里对吴有财,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人说谎都不眨眼的。
刘有信这人就是这样,但凡和官搭上点关系的事,都会毕恭毕敬的,就连伍长这样的小官,他平日里见了,就好像小狗遇见肉骨头似的,狂摇尾巴。
“呀,原来是伍长大人吩咐的,可不能懈怠了,快,放我床上去。”他恬不知耻道。
众人纷纷投来不可思议的眼神。
不得不说,刘有信总让人刮目相看!
话说,这被捡来的人究竟怎样了?他又是谁呢?请听下回分解。
第30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一只大雁在高空中,盘旋,低鸣。
它锐利地双眼,俯视着广袤黄土上的如棋盘上的黑线。
所过之处,扬起漫天尘土。
连日里,烈日当空,楚修文所在的这队,虽然是骑兵,但并不是精骑兵;他们的马后还拉着一马车物资什么的,因此速度只比步兵快不了多少。
他平日里本是护送军中杂物,譬如安营扎寨的器具、生活的炊具等的;这突然多冒出了个人,这人被捡来好几日了,吃喝拉撒倒是正常,就是没醒,他不得不怀疑这人的动机。
“吴兄弟,你说我们管这厮得管到什么时候呀?”
楚修文蹙眉看着右侧的吴有财道。
而他所说的那厮,正躺在作战车兼拉货车上,修长的双腿交叉对着蓝天,两手交叠在脑海,一派悠闲。
吴有财也瞥了一眼,和他们的风尘仆仆相比起来,那厮悠哉游哉的好似驾车春游,让人不得不嫉妒,不得不心底生恨呐。
“你们两个,又在想如何谋害方兄弟,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吴有财话还没说呢,刘有信就开始在一旁数落,这家伙也只敢在几个熟人面前,随心所欲,有啥说啥,在外人面前,胆子小的像只鸡崽似的,难以想象,他上阵杀敌会是什么样子。
刘有信口中说的方兄弟,便是躺在那里,享受公子哥般待遇的方竹剑。
这厮自从被捡回后,似乎就安于此间生活;问他哪里来的,他摇头;问他叫什么,他张了张喉咙,只发出秋日草木般枯败沙哑的声音,难以辨识清楚。
他咿咿呀呀几声后,对着大家一头雾水的眼神,心中了然。
他从地上拿起一根小棍来,在细沙上留下三个字:方竹剑。
三字如铁血男儿,铿锵有力,然而他这人就如无赖般,赖在这里,脸皮厚的很啦。
真是既辜负了他写的一手好字,也辜负了他的名字!
行了半天路,大家都已是筋疲力尽,马儿的步伐也沉重起来。
前方护军下达命令,稍作休息一个时辰。
想着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不知道会不会有肉吃,楚修文心情不禁好了不少。
刚来时见到饭中有石子,他便宁愿饿着肚子,也不会接着吃的;现在,他直接把沙子一扔,继续,吃!
然而,午餐照旧是没有肉的,甚至连油沫都少的可怜。
看着大伙儿捧着碗,埋头猛吃,楚修文挑了下沾了灰尘的眉,那浓墨般的眉,已经有些变白。
果真是,让黑变成白,让白变成黑啊。
在他用竹筷往嘴里送饭时,吴有财悄悄推了下楚修文的手肘,差点让他俊颜不保啊。
吴有财也是一阵后怕,刚才没注意到他的手势,差点让他竹筷子戳眼睛里了。
吴有财露出抱歉的笑容,随即拿出一个小碗来,里面躺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的小虫蛹,黑黑的两排爪子,瑟缩着,显示出死前的挣扎。
楚修文虽是常听他念叨,这东西味道如何好,那时也是口水四溢,但现在真真实实看见,只觉恶心想吐,刚吞咽下去的饭都差点吐了出来。
“你别想太多,味道挺不错的,来,先尝一个,别人我还不给呢。”吴有财知道他是过不了心理上那道坎,遂往他嘴里强塞了一个。
“千万别吐出来,不然这兄弟没得做了。”吴有财瞪了楚修文一眼道。
楚修文蹙眉,往嘴里扒拉了好几口饭,但他好奇的没有一口吞下去。
当小小的虫蛹在嘴中裂开,软软糯糯的肉汁绽放在味蕾之上,若是在往日,楚修文肯定是受不了的。
但这个已经半个月没肉吃的人,此刻只觉,此乃人间美味!
“再来点。”楚修文的凤眼里闪着光,像是一只腾飞的凤。
吴有财嘿嘿笑了一声,露出两颗虎牙,往他碗里倒了小半碗,“就说你会喜欢的。”
“吴有财,你藏着掖着什么好东西呢?也不给哥几个尝尝,就分给你那好兄弟啊?”
张前挤眉弄眼的看着他二人,语调轻佻,末尾故意吊着嗓子,让人浮想联翩。
楚修文脸上最先浮出了两坨红,好似新嫁作人妇的少妇,担心丈夫给她埋在碗底的菜被人发现。
“你说什么呢?哪有藏什么东西,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吴有财瞪了张前一眼,愤愤的低下头扒饭。
骚动过后,只余一片扒饭声。
让人不得不联想起某样动物。
……
谁知刘有信后知后觉的大叫一声,“吴有财,你好东西不分我们可以,但不能忽视了方竹剑啊。”
他抱起自己的碗,拍了下方竹剑笔直的肩膀,“这才是真正需要关心的人。”
刘有信遂婆婆妈妈的和吴有财争辩了起来,而其余的人,都埋下头,扒拉着黄土般的饭。
楚修文瞥见,方竹剑嘴角竟然扬起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不带有一丝杂质,正如他躺在战车上,那般悠闲。
让人想起午后的山间,道路旁的花自开自落,自得其乐。
行军整整一月后,他们驻扎在一座山上,不再向前进军。
那是一座栀子花盛开的山,满山的栀子花香。
楚修文永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栀子花香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来的香,他们拿着剑,朝敌军杀去。
那天的天阴沉的可怕,像是一场暴雨,似下未下;天气也热的难受,带着沉闷,身上更是燥热。
他从未见过如此乱的场面,在他眼里,那是乱的,旌旗蔽空,嘶喊声不断。
一支支竹箭从不知哪个角落射来,他看着旁边不认识的友军应声倒下。
他的双腿开始颤抖,头脑开始晕。
不然逃跑吧?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他身旁倒下,他脑海里这个声音便越来越大。
“你要当逃兵?”
在楚修文打算弃甲曳兵,逃到战场后方时,却碰到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方竹剑。
方竹剑此刻穿着军营中不要的破烂衣服,灰扑扑的,本应该是和他楚修文一样狼狈的;然而,方竹剑修长的身姿,却让他即使穿的如同乞丐,依旧风姿卓越;他的眼神坚毅而又深沉,如同黑夜里的星辰。
这一切,都让楚修文又慌又臊。
“谁说我当逃兵?我,我只是肚子不舒服。”楚修文咬牙道。
“看来是我会错你意了?”方竹剑声音里带着一丝轻笑。
让楚修文脸红了不少,这家伙在军营中这么糟糕的环境里,居然也能将身体调养好,难得!
“不过我劝你,”方竹剑眼神冷冷的再次直视他,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指楚修文的心,“别当逃兵,否则,你永远是个逃兵。”
说完,他便翩翩然走了,脚步轻快,不似身在战场。
……
“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挂了呢!”
在楚修文低头沉思之时,吴有财再次冒了出来。
“哦,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楚修文微微低着头道。
那小小的平原上,厮杀声漫天,滚滚如雷,天空比清晨更加阴沉,此刻像是要将这小小天地,包裹起来似的。
楚修文面前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壮汉,手持着长矛,但他的一只眼睛正在流血,血汩汩而出。
他的面目在血的覆盖下,变得更加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