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说好不好,就像各自心里都憋了一道气,就看谁先使出这道六脉神剑。
“你让祖姨奶奶帮忙,总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吧,什么都不说,上来就硬怼,我祖姨奶奶的脾气可是很火爆的,那天没打你,已经是看我面子了。”
顾西看了苏东东一眼,那样子不像要说的打算。
苏东东笑了笑,暗地里将刚才好不容易靠近的两毫米心理距离给拉开,“我们对你家那点事没兴趣,无论是黎阿婆家的蛤/蟆事,还是陈佳茹的保险事,总要弄清来龙去脉才能解决,你这么藏着掖着,我们怎么做事?”
不是顾西要躲藏,上次张清丽的事情其实大出他的预料。
李思思利用社康养小鬼,他最先怀疑过顾城知晓此事,甚至是参与,但顾城被顾萱一手养大,又继承了顾家几乎全部的生意,实在没必要。
不动声色地查访,竟然发现李思思与张清丽有联系。
那时,顾城可能在意生母的想法从脑海里划过,不然李思思为何认识张清丽,并每个月在固定的日子上门探望她?
这令顾西有种被背叛的愤怒感,顾城背叛了顾萱。
但事实并非如此,顾萱知道此事,并且定期探望张清丽的行为是顾萱提议的,只是顾城跟张清丽实在没有感情,才将这种事情交给李思思。
之后,张清丽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顾西反倒庆幸顾家跟这件事没关。
只是……真的没关系?
苏东东不止一次地暗示他,顾西会听不懂?
他只是不想懂,他在逃避。
面对苏东东的疑惑,顾西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再高明的医生也害怕忌医的病患。”苏东东老气横秋地补充了一句。
顾西依旧不动。
“但是呢,我们老苏家向来医病也医心,像你朋友司帅,不仅治好病,往后在男女事情上也能不那么奔放,其实对他是有好处的。”
“坑蒙拐骗的方式?”顾西望向苏东东。
苏东东眨了眨眼睛,“司帅能从灵魂深处认识到节制的好处,不好吗?”
顾西突然升起一种荒谬感,就是明知道对方是个老骗子,还要让对方帮自己解决问题,那种心甘情愿的信任感简直让他有种从山上跳下去的冲动。
第36章
便携式液气罐上水已经沸腾,张小艺正往里面下方便面,祝启山在开午餐肉,肉香从缝隙里飘出来,苏东东有些眼馋。
顾西翻出一张铁丝网,架在火堆旁,又开了一罐鱼,铺在上面烤,不一会儿就发出嗞嗞的响声。
苏东东受人家的好,顾西和张小艺大半夜的上来送东西,难得一片苦心。
“野津师兄家里的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东东接过一只烤鱼打破宁静。
祝启山愣了愣,他比野津小,当时的情况并不清楚,只是听导师提过一两嘴。
“出海吧,遇见风浪了。”这件事挺让人唏嘘,一大家子亲朋好友,就剩下一个最老的和一个最小的。
苏东东啃了一会儿,“那运气挺好,最弱的两个居然活下来。”
这话说得挺无情,幸好当事人不在,祝启山想说什么,想了想没吭声,张小艺冲苏东东眨眼睛,苏东东全程跟鱼奋战,顾西接受到张小艺的目光,片刻后朝苏东东靠近了几分。
“有什么不对?”
苏东东一僵,稍稍放松身体,“你不是老搞户外运动吗?海里,大风大浪,年轻的,身体好的,都没活下来,一老一小活下来,不值得多想?”
顾西想说什么,又没说。
苏东东哼了一声,“又觉得我把人想的太坏?”
是这么个意思。
这是两个人最大的分歧,再说下去又容易吵。
顾西不怎么开口,心里有什么想法大多通过眼神表达出来,他眼神太冷,能直视的人少,就苏东东胆子大,倒是解读出丰富内容。
外人只看见一个人不说话,另一个哔哔哔,只有他俩明白,他们吵架用的都是内功。
这么好的气氛,再说下去又容易动武,索性不说。
苏东东第一次吃这种野餐,觉得很有意思,看顾西用瑞士小刀开罐头,切午餐肉,去鱼刺,动作利落,行云流水,跟平日里高大冷漠的律师形象相去甚远,也十分新奇。
“高手。”苏东东由衷地赞叹。
顾西离家早,海外求学,长期一个人,假期又多,他就时常背着行囊到处走,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去周围的国家玩,体力一上来,就开始干些需要冒险的事情。
最危险的一次在阿尔卑斯山里踩空,从雪崖上掉了下来,全靠一根绳索牵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了整整三天,后来被路过的户外队发现救了上去。
他对谁都没说过。
“高手是危险中一次次死里逃生训练出来的。”
今晚,突然就想说点。
半夜,顾西躺在睡袋里看着夜空,山里的秋夜没什么星星,只那么一两颗隐隐约约的闪烁着,倒是头顶有寒枝矗立,只留一两片叶子微微颤动。
没有出彩的景致,没有舒适的床榻。
顾西用手枕着脑袋,却觉得无比的放松。
那些让他从幼年起就噤若寒蝉的鬼怪,似乎也不再恐怖,一直悬在头顶,代表着生命倒计时的古玉,似乎也不再那么危险。
他是个谨慎且步步算计的律师,任何一件事都要精确到步,似乎、可能这种词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但此时此刻,顾西只想用这些代表模糊的字眼来形容。
形容什么?他也不知道。
啪!
睡在不远处的苏东东一巴掌拍在腿上,大约是被蚊子叮了。
顾西轰地坐起来,见她并没有醒,正要又躺下,就听见苏东东的呓语,“加,加点辣椒。”
顾西不吃辣,不知道研磨瓶有没有带辣椒的?
他有些不自然地勾起嘴角,望向不远处山头上刚升起的一弯月牙。
咕噜咕噜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拍打过来,将奋力往上游的人狠狠打入海底,似乎想将他们永远埋藏在那里。
野津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只知道是海里,下面有个巨大旋涡在慢慢形成,似乎要将他拉入无底的深渊。
他很害怕,浮在海里向上望,上面有光,那里是活着的希望。
突然,他看见妈妈朝他游过来,满脸的急切,说着什么,一串串气泡冒出来。
“快游!”野津看懂妈妈的口型。
他拼命挥动四肢,突然发现,他根本不会游泳,反而朝着更深的旋涡坠去。
野津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突然脚上一紧,身体轻了起来,朝着光亮越来越近,他低头望去,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游到她的下方,托起了野津。
光亮越来越近,野津却感觉脚上一松,他慌忙去看,妈妈已经松开手,直直朝旋涡坠去,她没了力气,被旋涡瞬间吞噬,唯有脸上的担忧深深印在野津的脑海里。
身体再次开始下沉。
这次是爸爸,然后是奶奶,再是外婆……
他们像是在托举家里的唯一希望,将野津一次次从大海深处送到光的地方。
苏东东蹲在小竹林里,此时万籁俱寂,只有野津的闷哼声断断续续地从大雄宝殿里传来。
到处都是枯黄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
苏东东拨开树叶,看到那根细嫩的翠竹突兀地长在一旁,就是它了。
顾西是跟着一起来的,不知道苏东东半夜跑来挖竹笋做什么,泥土见了半指宽的深度,他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土里传来。
“好疼,好疼……”
顾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撸袖子,看着埋头挖土的苏东东,又默默地将袖子放下去。
终于露了出来,是具白骨,先前那根细嫩的竹子正从白骨的眼眶处长出来。
发出声音的正是这具白骨。
苏东东没有动白骨,而是小心地挖出竹子的根,跟顾西合力将竹子□□,她又朝下挖了几许深,确认没有根茎留在里面,才重新将泥土盖好,又铺了些叶子上去。
两人找了个山沟将竹子处理掉,一回头,一个老者站在路边等他们。
是只鬼。
“多谢大师。”老者向苏东东行礼。
老者叫徐木柏,三年前搬到此处,此先没什么问题,直到有粒种子落到他的眼窝处,春竹长势极快,很快破土发芽成为一支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