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狼(48)

第35章

宝寺山是座小山头,因山上有座小寺庙而闻名。

几十年前就荒废了,后来发展旅游被重新修葺。

但这里交通不便,前后又没有什么旅游资源,来此的游客并不多,多半都是走错道误入。

野津和尚从宗教大学毕业后,就在宝寺山出了家,过得十分清贫,吃水要去半山腰挑,返璞归真到令人痛心的地步。

祝启山说的差点落泪,当年读书他受野津照顾颇多,而野津学识渊博,毕业后怎么都能去一些知名佛寺,却没想到他选了这里。

宝寺山的风景很一般,山不够高,峰不够秀,随便看到的一花一草都极为普通,甚至是有点丑。

更重要的是一路上来没有车道,也没有缆线,全靠双腿走动。

苏东东走得直打摆子,拄着一根树枝问,“你师兄到底是哪里想不开,选这种荒郊野外,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祝启山认真地摇头,“歹人小偷都不会来,一来穷,二来爬山太累。”

也是。

中午的时候,两人终于抵达宝寺山山顶,门前倒是铺了一条石板路,类似农家院落的房子就是宝寺。

跨进去一看,三间并排的小屋子,中间挂着黑字木牌匾:大雄宝殿,左边是藏经阁,右边是法堂。

已经不是寒碜不寒碜的问题,是不正规。

像个假寺,逛到这里的游客大约都是好奇地进来,心急火燎地离开,生怕一个走慢了,就被哪里来的人给围在里面宰了。

藏经阁的门前有一排小竹林,一根细竹不知时节的特别翠绿。

法堂的前面有一片菜地,大约种的是萝卜,野津和尚站在菜洼前浇水,一只用铁丝箍了的水桶,一只有着长柄的水瓢,苏东东顿时觉得怀念,好多年没见这玩意儿了。

“师兄。”祝启山热情地跟野津和尚打招呼。

野津和尚其实早就看见他们,收了水瓢,端端正正给他们行了出家礼。

没有茶,两只粗碗盛着清水端上来,祝启山一饮而尽,苏东东刚看见野津和尚从那只木桶里舀的,不是嫌弃,苏东东作为曾经的农村人,知道那只木桶的用途很广。

“喝水。”野津和尚一本正经地请苏东东。

苏东东内心拒绝地喝了一口。

事情的经过祝启山在路上就告诉了苏东东,他师兄眼睛疼,当然不是一般的疼痛症状。

就是从一年前开始,每到春季的时候,眼睛就会非常痛,有时候痛得能在地上打滚,但是早上起来查看,又什么问题都没有,也去过医院,显示一切正常。

野津和尚作为宗教大学的高材生,在学校的人缘也不差,前前后后来了不少师兄弟甚至是教授也有,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甚至还请了友谊对象道观的帮助,从风水到五行,也没发现宝寺有问题。

野津和尚的眼部疼痛也并非作假,祝启山就亲眼看见过,那是痛得神志不清,满地打滚的状态,就像疯魔了一般。

“师妹,你帮忙看看。”苏东东能抓鬼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在学生中露了手看相的本领,大家对她的印象就不一样了。

国人总是对一些玄乎其神的东西格外有兴趣,也愿意相信,大多内心深处都是有着宿命论的因子在作祟。

野津和尚大约知道苏东东的一些事情,正襟危坐地看着苏东东,甚至微微抬起头,只要苏东东喊张嘴,他就能‘啊’出来。

苏东东摇头,“不急不急,我们先聊会儿天。”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八卦,苏东东得菜市场小市民真传,简直是八卦中的战斗鸡。

把野津的年龄,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当和尚,以后有什么打算扒了个遍。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都是隐私,哪怕国人的八卦精神再强悍,也不太会去打听宗教人员的家私,更何况是出家了的。

但苏东东不一样,她没有那种带着猎奇的表情,就像寻常邻里间聊天,当野津和尚说到家里没有长辈亲属的时候,苏东东还能颇为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她点点头,“再过几年我爷爷作古了,我就跟你一样,没了人世间的羁绊,所以像我们这种人,亲缘浅薄的人,对世事总能有更深的体会。”

野津很用力地点点头。

亲朋好友多到爆的祝启山第一次产生怀疑,他读了个假宗教学?

两人聊到日薄西山,就在祝启山怀疑野津师兄会不会还俗的时候,苏东东起身告辞,说明日再过来。

野津和尚不可能挽留一个女性在这里住宿,让她一个人下山也不放心,自然只有祝启山再跑一趟。

祝启山才没想在这里过夜,三间房都有用途,野津根本没有自己的住宅,他平日里就在大雄宝殿里打地铺。

大雄宝殿听起来十分气势,其实就十来个平方的屋子,供了一排菩萨,半夜睁开眼睛,那群菩萨全看着你,体验非常不好。

当宝寺慢慢隐入竹林,祝启山忍不住问,“师妹,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苏东东笑眯眯地说,“哪能呀,给你们学校的师弟们看手相,那都是碰巧。”

真的是碰巧,苏东东除了捉鬼,其他方面并不出彩,她开了法目,虽然没看见鬼,但大致知道问题的症结在什么地方。

今天聊了一天,也不是白聊。

野津和尚不算完全的孤儿,七八岁的时候,全家出去旅游翻了船,就剩下爷爷和他两个人。

爷爷勉强支持到他上中学,也走了,留下还不错的资产能供野津独立成人。

野津没有去福利院,而是继续住在原先的房子,自己上学,自己照顾日常起居,十多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不小也不小,街道办起先还让周围邻居照应他,后来发现这个男孩子将自己照顾得挺好,也就放了心。

就是读中学的那些年,野津开始喜欢上独自一人。

清晨,城市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惺忪,他在厨房里独自煎鸡蛋。

午后,渐入酣眠,隔壁传来的说话声,他在书房里做作业。

晚间,城市离坠入梦境前的躁动,他可能在刷洗清理家里的污垢。

就这么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野津也不知道他从中学会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前所未有地接近天地自然,这种东西能抚平他的内心,以及遥远的快要淡忘的伤痛。

苏东东和祝启山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落日一点点沉下去,“像你们这种家庭幸福美满的,遇到点悲伤的事,哭一哭,发泄一下就过去了。”

“野津师兄这种,遇到巨变的时候年纪太小,还没学会倾诉和发泄,以后很多年都需要一种方式去慢慢抚平当日的伤痛,选择僻野小寺也就不奇怪,你们可怜他享受不到当今社会的便捷,他自己还乐在其中。”

祝启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关心太切。

搞不懂苏东东肚子里卖得什么葫芦,他也不好多问,只是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今晚上睡这里?”

苏东东也挺后悔,当年火车站都睡过,如今生活腐败了,她看着凹凸不平的岩石,和越发寒冷的山间,越发郁闷,她当然可以差使鬼怪送点东西上来,但这万一把祝启山给吓着了怎么办?

再走下去,苏东东摸了摸还在打颤的腿肚子,算了,忍一忍,想想红军二万五。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脚下亮起两盏灯火,像是夜间登山帽发出来的,苏东东曾在顾西那里看见过。

大约等了两个小时,两盏灯火又消失,十多分钟后在前方的林子里再次亮起来。

是熟人。

顾西用登山绳拖着张小艺,两人背上的行李像两座大山。

顾西看苏东东的眼神挺惊诧,就像他们爬山爬到这里,意外碰见熟人的那种。

张小艺累得屎都要出来了,话不过脑子就说,“你们为什么露营都不带装备?我跟老板两个人驮四个人的装备,驴也不能这么使吧!”

再看顾西,已经面无表情地看向群山。

苏东东心里那个乐,又想过去撩拨顾西,想了想,安静地坐在原地。

祝启山已经搭起帐篷,张小艺休息了一会儿,见那两位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又认命地爬起来投入到营地建设中。

“还差二十遍。”这是顾西说的第一句话。

说的罚抄《弟子规》的事情,手速挺快,苏东东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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