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市面上突然流行起这样的圆框眼镜,像突然流行起来的格子裤一样。温暖一向对这些大街上比比皆是的东西不太感冒,但言清欲的镜框不大,小小的圆框,倒是挺衬她的,显得沉静。
言清欲站在椅边犹豫,想坐又不好意思坐下。那把遮阳伞切开阳光,感觉就有点要冒着热气。
温暖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给她腾了个位置。
言清欲坐下的样子也挺拘谨,左手举着伞朝着温暖那里倾斜了大半,右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捏着T恤下摆,嘴巴抿着又一动一动的。
“学姐,我...我想过来看看你。”
“听阿姨说你可能在这儿,我...就来了。”
她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温软细糯,现在听着倒还有种一阵细雨浇在心头的感觉。说话的时候表情也温柔,温柔中有点紧张,脸上就挂起一个带着几片云的笑容。
温暖有点纳闷,自己今天突然就对言清欲有了那么多的注意力。可能是闲着无聊,也可能她是那个对着陆攸之表白过的女孩子,所以她会格外关注一点。
“我没事。”
温暖说这话的时候转头笑了笑。
言清欲看到身旁陆攸之浅淡的笑,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笑带着很多的无奈,像是经历过万般挣扎后精疲力竭了,说一句“算了吧”的那种无奈。
她在那一瞬间有点说不出话,只得怔怔地转回头,对着面前的那个小湖泊眨眨眼睛。心里依旧有万般思绪,依旧在百转千回。这样的蜿蜒曲折让她的眉头微锁着,手指在衣服的棉质布料上捏来捏去。
有过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温暖微侧过头看了眼言清欲 ,她镜片背后的睫毛一起一合,鼻子很挺也很秀气,有一小半鼻梁被镜片挡住,露出一个鼻尖,弧度好看。嘴唇有点微嘟着,看起来心情也不大好。她的一截小臂躺在微辣的阳光下,她手背上透出来的青色的血管,甚至还有衣袖口子上的那圈工整细密的白色压线。
她们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二十公分。言清欲坐得笔直,椅子上只包了半个屁股。
温暖转回头的时候舒出一口气,舒得有点重,她反应过来后又克制着轻了一点。她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手臂,上面铺满了星星点点的从树叶缝里透下来的细碎阳光,晒久了就有点烫烫的。
“我...其实我想过来陪陪你的。”
“你要是觉得不需要的话我可以走的。”
“其实...嗯...”
言清欲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湖看,声音很轻,又有点虚。这点声音跟她那闷在包里的手机铃声有的一比。
原本垂在身侧的那只黑色单肩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挪到身前来了,很简单的款式。本来她的手指在缠背包上的肩带,听到铃声后有点木木然地去打开,翻出手机。
“喂,师父。”
“好,那我现在就过来。”
言清欲接电话的声音依旧很轻,左手捂着听筒,微垂着点头。
“赶紧工作去吧。”
温暖转向她,觉得此刻言清欲的脸上有股怅然若失的意味。她又露出一点安慰式的笑容来。
言清欲也跟着淡淡笑笑,犹疑了几秒钟,说了句好。
她起身的时候依旧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抿了抿唇。然后把手里的遮阳伞递给坐着的人。
“你拿着。”
“不用了。”温暖摇摇头。
“拿着吧。”伞已经递到跟前了。
“真...”
言清欲微拧着眉,表情有那么一点点的严肃,噘着一点点的嘴吧。温暖那个“不用”还没说出口,就犹豫着改成了“谢谢”。
言清欲扬了扬唇瓣,转身小跑到阳光下,小跑着没几步又停下来,又转身朝她的陆攸之挥挥手。阳光下的镜片有点反光,温暖看不见她的眼睛,只看得清她柔和的神情。她笑笑,冲她点点头。
言清欲走后温暖撑着那把遮阳伞又坐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伞倒是不轻不重的,撑着刚好。
其实也是没办法。现在这个样子她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在等着时间流逝,让她多逃避一会儿多习惯一会儿而已。
温暖觉得自己大概是什么都明白的。这种明知故犯型的明白就像读高中的时候明知道要好好学习,但放假了却还是忍不住要不做作业一样。
会觉得无能为力,又觉得别无他法,最后就是破罐子破摔。
言清欲在走到稍远处的时候又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个坐在椅子上撑着伞的陆攸之。她变了一点,脸色更苍白了,又没涂口红,唇色也更淡了。
别的也没多少两样。她还是这么好看。
快11点的时候太阳已经跟烈酒一样辣了,温暖起身准备回去。路程很短,其实走路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但她绕了一大圈。
她对于津州还不熟,说白了这些大城市也都一个样,无非是些饮食差异气候差异,还有居民差异。津州是座旅游名城,总有诸多天南地北的人来这儿看看风景吃吃美食。津州总是人满为患的。
人们常说什么北漂横漂,阴差阳错地,她倒是做了回“津飘”。
好像是两年前,突然流行一句话叫做“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后来又随之有了另一句话:父母尚在苟且,你却在谈诗和远方。
陆攸之的身份并不苟且,不论容貌还是家境,都是上乘水准。只要她想,哪里都是诗与远方。
她想她也该安定下来了,无论以后怎么样都好。
她想用陆攸之这个身份先这么活下去,就是希望能顺畅一点。
那么从今往后,她就是陆攸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小温同学不会再出现了,会用陆攸之代替
☆、第 5 章
“攸之,下来吃早饭!”
基本上每天早上八点,陈慧仪就会站在楼下对着楼梯口喊上一句。过个四五分钟,陆攸之就会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有时候又一边搔搔头发。
陈慧仪看着自己的女儿慢慢地开始恢复起正常人的生活,从刚开始的下床弯腰都困难,到现在的能弯一些了能下蹲了,就觉得有点欣慰又有点感动。她也早已忘了那些灾难,只觉得现在陆攸之能每天好一点起来就好,这就像是上天的恩赐一样。
“妈,你面下次烧少一点,我吃不完这么多。”
不知道是在哪一天,陆攸之的嘴巴里突然就吐出来一声羞怯又糯气的“妈”字,陈慧仪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她已经有5个月没有听到这样一声“妈”了。
她一面把客厅的电视静音,一面又点头应着“好,好”,眼里有点泪水止不住要涌出来。倒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听到了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学会叫第一声“妈”一样,把人给激动的够呛。
她在这段时间里看着陆攸之从刚回到家的拘谨不安,连坐在沙发上都是笔直又端正的,到现在开始随性起来,会拿着抱枕,会把脚盘到坐垫上,偶尔也会笑笑,陪着她看看剧。
她在这时候心里的那些欣慰和感动又铺天盖地地漫上来了,化在嘴边的,却也只有几声贫瘠的“好好好,下次再少一点。”
陆启华中午的时候回家吃饭,他坐在餐桌上看上去心情比往常还要再好一点。
“攸之,以后打算怎么办?”
陆启华吃饭的时候习惯把眼镜摘掉放到一旁,陆攸之看着这双眼,觉得要比戴上眼镜的时候看上去更柔和些。
他问这话的时候尽量表现得非常随意,边问还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这语气就跟他平常评价“这碗菜烧得还不错”的时候一样,像是下一秒就可以聊点别的。
陆攸之听到这话也没多少焦虑不安,她先把嘴巴里的饭菜嚼完咽下去 ,接着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白米饭,说了句:“我不知道。”
最后这个“道”字的尾音还有点拖拉。
她想想还确实挺茫然的。当初高考失利,志愿填的也不好,被调剂到公共事业管理。她不太喜欢,又不知道该挑什么专业,大一那年稍微努力了点,大二转去读了热门一点的会计。只不过连基本的管理学,基础会计都还没读多少,就魂穿来津州了。
陈慧仪吃着饭倒是很一脸淡然的,说了句:“哎呀慢慢来,我们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