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人活着活着,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还是越来越纯粹。按道理发呆该是专注的干净的,报纸上还说发呆利于身体健康,可温暖看到的呆愣是不够纯粹的,带点缥缈,又带点忧思。
吃完晚饭后大概七八点,陈慧仪回去洗澡,温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直勾勾愣着,闭了会儿眼睛,她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倒是有门把手起合的声音,温暖觉得大概是陈慧仪回来了,怕听念叨,索性闭起眼睛装睡。
有很轻的脚步声贴在地面上,跟陈慧仪平常穿的平底皮鞋发出的声音还不太像。来人脚步带点忐忑犹豫,最后有搬了一条椅子的声音,纸袋接触地面的声响。这些声响通通都小的可怜。
大概是人心足够紧张,才能听到这些细碎的声响。
好像有一缕轻柔的力量贴在床面上,几分钟后有几根微凉的手指钻进床上这具□□的掌心,小心翼翼地,留有退路的,像是蜗牛的两只触角,可以随时准备缩回去。来人的大拇指也带着点点凉意,颤抖着覆在这具□□的手背上,不敢滑动,就轻轻盖着。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温暖觉得有很久,但也可能只是几分钟。终于有人像是憋不住了,那些焦急纠结等待被揉成了一句话,从炽热的喉腔里被拖出来——
“陆攸之,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金秋九月,硕果累累,在这个美好的季节……
开学快乐(…)
☆、第 3 章
温暖知道陆攸之顶着副盛世美颜,但也没想到光是躺在病床上就可以被表白了。
听那声音还是个女生。
她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因为内心有点紧张诧异手指还不自觉地轻微颤了颤,然而对方大概也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发现什么。这句怯懦又畏缩的“我喜欢你”并没有带上任何的色彩,像是透明的,完全说给了周遭的空气。
戛然而止后又是巨大的沉默。许久后一声细微的叹息在沉默的空气里慢慢垂下来,那只微凉的手又缩回去了。
温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有点莫名紧张,适应了这份紧张后又开始出神。说到底这又关她什么事情呢?但这份喜欢又得由她来买单。
屋外有一阵沙沙声,是雨滴砸到树叶上,敲到玻璃窗上发出的声响。细密的雨丝坠落在窗沿上,变成一粒粒破碎的小滴,从开着的那截窗缝里扑进来,洒在温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冰凉。
来人起身去关窗,声音细微,几不可闻。倒是窗门被合上的那一声钝响,截住了外来的那丝凉意。温暖也有那么点好奇之心,转头微眯着眼看了看,窗前身影纤瘦,一头柔顺黑发,衣服也很熟悉。她在心里有了个答案。
雨水滴答,顺着窗面蜿蜒而下,在白光里映得纵横交错。
终究还是来了,这场雨历经四月,从她的家乡临城跋涉至津州,密密匝匝地开始圈住整座城市。蓄积,蔓延,冲洗,淅淅沥沥,像是要抹去所有曾经的痕迹。
温暖闭着眼,对着空荡荡的内心留下一声叹息。
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屋内早已空空如也,地面上也没有丝毫痕迹。大概是这次落雨来得恰到好处,那人倒是走得轻巧。
-
七月末尾,温暖能下地走动,陆启华接她回家。
陆家还算阔绰,高档小区,独栋别墅。装修偏古朴文雅,书房里大排大排的书,衬得陆启华也颇有点儒士风范,架着副无框眼镜,脾气很好,闲暇时还会手握毛笔修身养性。
陈慧仪倒是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空下来不过是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吃点零食,看的大多也是些都市家庭剧或者抗日神剧。
她领着温暖在家里转了一圈,基于所谓失忆这个现实。告诉她哪里是厨房哪里是卫生间,哪里是主卧哪里是客卧。
她说已经给她的房间换好床垫了,是硬板床垫,对腰好。
她说即便是在外面有房子最近也要住在家里,方便照顾身体。
温暖跟在她屁股后面用手戳了戳床垫,确实硬邦邦的。她“哦”了一声。
陆启华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白天大多要管理公司偶尔出差,有时中午回家吃顿饭,晚上陪陈慧仪在客厅看会儿电视或者去书房看书。
陆启华写毛笔爱写楷书,尤爱欧体。他说唐楷法度严谨,且楷法无欺,写得不好就藏不住,连外行都能看得出来。
他说练习书法使人心静,培养耐性,更能让人懂得凡事要一步一步来的道理。
温暖有时候也会去书房对着宣纸练字,可惜都是歪歪扭扭的。陆启华见到了还会教教她,说起笔要顿一顿,收笔时再顿一顿。但还是太难了,学一样新的东西总是那么难,温暖瞎涂了两笔就放弃了。
大多数时间温暖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那张硬板床上发发呆,或者看看窗外。津州和她家乡临城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天,差不多的楼,差不多的树,只不过津州作为省会,更繁华一点。
有时候她会有点恍惚,其实故乡是什么?时间的河流滚滚,好多地方逐渐都一个样,我们不会去在意哪座楼或者哪棵树,只是走着走着会偶尔记起来,哎,我家那边也有这么高的楼,只是造型不是这样的...
说到底人不是热爱脚下的这片土地,而是放不下心里的那点回忆。明知往事不可追,所以它变成了一种情怀。
陈慧仪在家里爱追忆往事,老是讲一些陆攸之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她也知道这是一种无用功,自己也觉得有点可笑,但还是忍不住要絮叨。温暖垂头听着,觉得有些尴尬,但也不好意思打断。
很多时候她会溜出去走走,趁着太阳不烈的时候,坐在小区旁的公园里。
对面是一个湖,水静无漪。旁边有一颗葱郁的大树,洒下一点奢侈的荫凉。
温暖坐在木椅上,脑子里想东想西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她来到津州已经快5个月了。5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有点迷茫,又刚好有点习惯。
家里的氛围一片祥和,陆启华和陈慧仪很是宽容,觉得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每餐又有现成的饭菜,口味还是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不清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有时来来往往经过些人,他们转头看看这个坐在木椅上的女子,面容姣好,但带点颓气。
其实也就是匆匆一眼。这世上的人大多各有烦恼,偶尔分给陌生人几秒钟的时间,就又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了。
温暖的脚尖踮在地上打转,偶尔磨一磨地上的那些石子,偶尔又踢一脚。石子滚落到湖面,溅起一点微弱的水花。
温暖叹了口气,盯着湖面的涟漪看。
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一个人影,静悄悄立在旁边。温暖转头眯了眯眼,倒是言清欲。
那个女孩子...
哦,不就是那个跟陆攸之表白的女孩子么?
☆、第 4 章
温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言清欲了。她本以为不用再回律所那她们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但她还是出现在面前了。
言清欲站在一边看着她眼里的陆攸之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落差感。倒不是失落失望,而是强烈的对比。在她眼里陆攸之向来是神采奕奕的,没想到今天她能见到她这样颓然的一面。
总以为要是有什么背景能与之相衬的话,或许会是一面冷漠的落地玻璃。但此时此刻,她与身边这些清新素丽的花花草草浑然一体。
没那么的发光了。但配上那张脸,依旧是出众的,像一堆杂花野花里最明媚的那朵水仙,仍然独具一格。
这个看脸的时代。
而她眼里的陆攸之对着湖面叹了口气,然后垂下头,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半张侧脸。她从前身上所有凌厉的毛好像在此刻都瘪下去了,还瘪得服服帖帖的。陆攸之的小臂垂在座椅的边沿,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两截小臂就像屋檐下续起来的水珠,直直地要坠下来了。
言清欲站在原地,鞋子像是黏在地上一样不忍动弹。有一种莫名的难捱的情绪一下子从脚底滚上来,箍住她的脊背,像两座大山一样紧紧夹住她。
几秒钟后她才挪着步子向她面前的陆攸之走去。
温暖转头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言清欲,她撑着把遮阳伞,架着副黑色细边圆框眼镜,穿着件白色T恤,左胸那边还印着只灰色小猫,举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