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下毒的？”
“我打听到伊斯特米亚这类庆典上，通常会播撒TMAO（氧化三甲胺）作为酒液，就假装给领航鲸配制独家食料。驯兽师和动物一同吃睡，大多脾气古怪，厨房的人都让着我们，允许我进入后厨。我在清晨找到机会，给一批昂贵的黑线鳕注射氧化三甲胺酶，因为这东西在鱼的身体里存在，所以通过了毒物检验。然后，在你，”他下巴点了一下奥姆，“带BREST的客人参观驷马战车的演练时，我邀请阿历克塞登上战车，并且从旁保护。我给他潜水服的腮阀里插入一道装置，可以从水中收集TMAO，释放到面罩里，之后与酶发生反应，产生有毒的二甲胺。”
穆克说完这一段，喘了口气：“所以，阿历克塞在午宴吃下黑线鳕之前，已经吸入了大量TMAO，而我根本没机会接近其他公司代表。看台上少了那么多BREST的人，我一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奥瓦克斯敲着沙发的扶手：“你都要为D国牺牲了，杀一个人和七个人有什么区别？”
穆克苦笑道：“我不是刽子手，不过，照射一点阳光皮肤就会斑驳腐烂的日子，也很辛苦，红鹦鹉公司答应保证我叔叔健康富足，值得了吧……我猜。”
奥瓦克斯突然语气一转：“你不属于陆地，为什么不来海洋呢？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不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不会把你交给S国。你聪明好学，完全有能力在亚特兰蒂斯生活下去。”
穆克是个普通的现代人，他心里也知道阿历克塞未必像红鹦鹉矿业描述的那样，鼓吹什么意识形态复兴，自然也没有为国捐躯的觉悟。
“我不知道叔叔被送到哪里了，我叛变，他会被迁怒的。”
“你暂时回去红鹦鹉矿业报告，我们会帮你找出叔叔的下落，把他转移走。”
“你有把握吗？”穆克燃起希望，但是怀疑对陆地国家所知甚少的海底人能不能帮自己。
“我说出的话，自然一字千金。”奥瓦克斯高傲地说，再次敲一下耳麦：“进来。”
索尔和奥姆转头，门被大力推开，一名身穿潜水服的高大男人游进来。“他以后是你在红鹦鹉的内应。给穆克认认脸，大卫。”奥瓦克斯和穆克之间升起隔离，水被排空，大卫摘下面罩。
索尔看见黑人男子嘴唇突出，脑门上的发际线剃的横平竖直，忍不住哼出声，对方注意到索尔的目光，扭头瞪他。
穆克惊讶地脱口而出：“大卫·海德？你是那个核物理的学弟……”
“我们后来还在红鹦鹉见过面，不过那时候你和其他人在手术室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没想到你最后胜出了。”
这张大卫熟悉的面孔，不再覆盖着晚自习室灯光下略微苍白的黄皮肤，而跟僵尸难辨真假，他感叹道：“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海德家本是军人，被政府放弃以后做了海盗，几十年间不断吸收同事，成为神出鬼没的一大势力。奥瓦克斯知道他们对陆地的感情已经不如对海洋深，就资助他们作自己的眼线。
大卫海德与他的父亲一样，在科学和工程上天赋异禀，他毕业后，受奥瓦克斯的指派在红鹦鹉矿业潜伏得游刃有余，参与了热液矿源项目，有借口获知红鹦鹉和亚特兰蒂斯的猫腻。
奥瓦克斯刻意留着当初支持亚特兰娜的近海派在身边当差，与S国商谈之初，就经由近海派的人之口，向红鹦鹉公司背后的D国，透露出合作不仅涉及经济，还有军事，逼得D国出手。
奥瓦克斯准备拟定具体计划，他重新给屋内注水，转头对索尔和奥姆说：“你们看够了吗？够了的话，出去吧。”他走过去，想为他俩按下大门按钮，却被索尔握住手腕。
索尔说：“我有一个故事，陛下可以拨冗听听吗？”
奥瓦克斯瞟了眼刚才神色失落，现在却露出释然表情的奥姆，点头道：“说。”
索尔松开他：“穆克只给阿历克塞下了二步毒药，其他六个人，是你派人在厨房直接下毒。你通过卧底，知道今天午宴会出事，阿历克塞是凶手的目标，但是不知道谁是暗杀者、他会用什么方式杀人。你让大卫·海德给红鹦鹉和近海派的联络人放出假消息，让他们在出事的同一天会面，为的是诬陷近海派也参与暗杀，指控他们破坏外交。至于为什么不把穆克交给S国，是因为你也并不想和S国合作，如果七名代表真的被杀，凶手被抓住却不移交给S国，必然会让对方愤怒，这件事处理不当，合约可能中断。这样，顺理成章处置了国内的反对者，也不用跟陆地人握手言欢，之后在热液溶洞区建立新城的投票，你的胜算就很大了。”
奥瓦克斯听索尔说完，微笑着轻拍手掌：“精彩的故事，索尔。不过这些，你暂时没有证据。反而，非法把亚特兰蒂斯人的秘密随便交给一个矿业公司的人，正是近海派；取走我们的血液却不履行承诺，制造了‘怪物’来暗杀S国合作高官的人，正是红鹦鹉公司。我只是耐心等待，顺势而为。如果你惩罚我，会放过他们吗？”
索尔惨然一笑：“这个故事是你们故意让我看见的，所以它只是个故事。但如果不是我碰巧有些治愈之力，那七个人已经死了……奥姆，”他突然看向身边一直不出声的王子：“明天的竞技项目是古希腊搏击，摔跤，和拳击，对吧？”
奥姆一直盯着索尔的侧脸，仿佛全世界的答案都在他的一颦一笑中：“……是的。”
“你我初见时，你曾经邀我决斗，我拒绝了。现在我又有了兴趣。我们可以在搏击上一较高下。不过，我会使用妙尔尼尔，你也可以携带任何武器。我记得这个项目要进行到一方没有战斗能力或者认输为止。如果我赢了，请你父王放弃原本的计划，按照正当罪名指控囚徒，并且，你们不能放弃和S国的合作。如果我输了……”索尔与奥姆的目光对视：“你可以提一项要求，任何事，我都会去做。”
奥姆深吸一口气，碧色的眸子露出坚定：“好，我应承你的决斗。”
☆、第 13 章
决斗的约定让奥瓦克斯慌了，这是自他从一个普通的王族支脉，爬上护卫队队长之位，再通过政变成为国王之后，平生第二次理性的天平被焦虑一拳打翻在地。索尔中了毒，但他是北欧最强的古神，有超越主神、击穿星球的力量。奥瓦克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可能在决斗中投降的，他如他的先辈们一样骄傲不屈。索尔提出的条件已经很克制，也不可能再随意放弃。奥瓦克斯大脑飞速运转，开始计算给索尔再次下毒和向埃吉尔求助，哪个胜算大一些。
奥姆在书房应承下索尔的挑战之后，索尔说要去卸掉发色和变装，他的身体还有不少毒素，只能虚弱地使用潜水服往门口游。
奥姆立在他背后，几乎温存地嘱咐：“去医护室吧，你还需要休息。如果明天无法发挥最佳状态，我们可以把决斗推迟几天。”
索尔停下脚步，摇了摇头，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敢出声，空间中一片死寂。索尔低低笑了：“竞技大会是为了娱乐你的人民，我自然得给他们呈上饕餮盛宴——像你希望的那样。七海欢聚的机会，我猜不多吧？”
奥姆矢口否认：“我们的决斗不是为了娱乐。”
“是吗？那我猜不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索尔的语气终于流露出控诉：“奥姆，你对自己狠，对我更狠。你让我看到你们的所作作为，不就是期望我来阻止？”
他突然回身闪现到奥姆面前，让他们鼻尖几乎相触：“如果我不如你以为的那么悲天悯人呢？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每时每刻，两千场雷电都在地球肆虐，从古至今凡人不断因我而死，我可曾试图停手？”
奥姆的眼睛里映照着索尔愤怒的脸，瞳孔因为惊愕变大，胸膛剧烈起伏。
“又如果，”索尔咬牙切齿地说，“我放任那些人被毒死，然后直接把你的父王带走，让S国审判怎么样？哦，我会给出证据的。S国可没有废除死刑。毕竟人类教会了我，解决麻烦的最好方式，不是一次又一次解决问题，而是一次性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奥姆终于维持不住镇定的表情，急促地说：“整件事我都有参与，如果你带走父王，就应该也审判我！但你没有——你没有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