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因为这一幕还在发呆，突然大呼小叫起来，索尔听见成群的领航鲸在鸣叫，由远及近，竞技场发出层层叠叠的回声。他被鲸鱼的头颅撞进后腰，青年同时把针头扎进手背。索尔松了手，鲸鱼的后劲把他飞速顶向海底。
索尔眼前晃过一个身影，胳膊被抓住扯离了鲸鱼，奥姆骑在一只灰鲭鲨的背上，把索尔拽到自己身后，鲨鱼风驰电掣地游动，灵活地穿过进入会场作乱的鲸群，避开每一只阻碍。
“他在那儿。”奥姆看见白发青年附在一只领航鲸的腹部，即将跨越竞技场上空，就从鲨鱼背上起身，用无与伦比的迅捷游向对方。
“小心他的毒！”索尔喊道。
奥姆擅擒拿，一接近青年背部，就探手虎口锁喉，青年左手肘朝后，击向奥姆胃部，奥姆左手接住肘关节上托，右手压住他手腕下压，青年怕手腕脱臼，旋身膝击，奥姆看他胯部方向，踢向支撑腿，青年失去重心，被奥姆抓到双腕，反关节扣住。
索尔游到对方的面前：“你受谁指使？早些说出来，免得受苦。”
“你怎么会还活着？”白发青年咬牙说。
索尔刚才已经呼吸困难，忍不住隔着潜水服抓挠自己的喉咙，反而引起眩晕，弯曲身体咳嗽起来。鲸鱼还在试图接近，想撞飞索尔，索尔被那四只灰鲭鲨护在当中。
奥姆膝盖顶住青年的后背，对耳机喊：“卫兵，解毒剂！”
青年挣扎着笑了：“我闻到他身上TMAO的香气，比会场里的浓郁得多，他会死。”
“针里是氧化酶？让他们身体里的TMAO被分解成毒素？”
索尔在窒息的朦胧中听见青年说：“我只杀一人，就是阿历克塞，其他人别算在我头上。”
因为鲸群骚乱，卫兵隔了十分钟才把三人送进潜艇，此时索尔已经昏迷。
奥瓦克斯和奥姆站在医护室里，奥瓦克斯看着儿子紧紧盯着心电图的模样，开口道：“为什么要把他卷进来？你本可以让索尔错过竞技大会。”
奥姆的手抚过医疗舱冰凉的外壳：“我好奇他对真相的态度。”
“随你。”奥瓦克斯说：“我不担心计划失败，但希望你不要后悔。”
☆、第 12 章
“索尔……才几刻钟时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从昏迷中慢慢神志归位的雷神，被耳孔里回旋的水流搅得骨膜生疼：“嘿，别睁眼，别出声。隔着舱门，他听不见。”
“埃吉尔……你回来了。”索尔咕哝，他的头疼得要裂开，嗓子一股甜腥。
“你刚才让我查的事，我看到了答案。奥瓦克斯逮捕的刺杀主谋，现在被关在亚特兰蒂斯的监牢。他们有三人，两个陆地人，一个海底人，在我查探时，被分别押进了三只舰艇。进入城墙警戒线时，卫兵悄悄给其中一只舰艇开门，和犯人交换服装，那个囚犯穿着警卫的制式盔甲大摇大摆离开，无人阻拦。他迅速地游到警卫交接亭，坐进停车场深处的蝠鲼潜艇，开进了皇家私人停靠港。”
索尔合着眼皮，动动舌头模糊地问：“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黑皮肤，身材高大嘴唇突出，寸头，发际线剃成一字型，眼睛瞪起来像只蜻蜓。他就是之前我说的，出入皇家私人港的陆地人之一，但隔着空气，我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所以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么，厨房……”
“我看到两名亚特兰蒂斯法医站在皇家宴会厅的后厨里。渔人国厨师们被关在门外。法医把其中六道菜，连同餐盘一起扔进岩浆壁炉。他们离开后，一名老年厨师躲进更衣室跟人打电话，要求双倍的报酬，我记下了号码。”
“我了解了，谢谢你，埃吉尔。”
“早告诉过你，奥瓦克斯父子不怀好意……”水流离开索尔的耳朵，索尔睁开眼，去面对奥姆关心的目光。
奥瓦克斯已经去审问暗杀者的身份，奥姆独自坐在医护室里，他看见索尔苏醒，暗淡的双眸被喜悦映得流光闪烁，医疗舱门立刻被降下，奥姆伸手触摸索尔的脸颊，然后是脖颈，摩挲上面被挠出的血痕。索尔费力地抬起胳膊，覆盖上对方震颤的指尖：“我不会那么容易出事，记得吗？我是神。”
奥姆咬住嘴唇：“我知道。但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濒死的样子，你知道你双眼流血的时候有多吓人？把我对神不灭不亡的美好幻想都破坏了。”他轻声述说，与索尔手指紧紧交握。
“在那该死的预言成真之前，不论我怎么作，都有它兜着。”索尔想笑，呛咳起来。
“我还是希望预言是假的。”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奥姆。”索尔的咳嗽渐缓，嗓音沙哑地说：“……诸神黄昏预言成真的那天，你恐怕早已死在我前面。”
奥姆的表情凝固，甚至忘了呼吸，他睁大眼睛望着用温柔语气一字字吐出伤人话的雷神。
“又或者那时候，你已经忘记我的容貌。”索尔银灰色瞳孔里的冰凉，与他的低语相得益彰。
奥姆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遂又睁开眼，把情绪强咽下去：“你的寿命远长于我，这话，没有什么错处。”他强行忽略掉第二句。
索尔嘴角的讽刺变得明显，不再是变装的掩饰，而是上了膛的枪。
他放开奥姆的手，让它从自己颈上无力地滑落。“护士，麻烦扶我一把。”
奥姆失神地坐在医疗舱边，看着索尔吃力坐起，在护士的帮助下套上新潜水服，身侧拳头缓缓攥起，仿佛下了决心。
“走吧。我既然参与了抓捕，就有义务帮忙审讯。”索尔说，他开启潜水服的动力装置，暂时代替妙尔尼尔的神力。
奥姆站起身，什么都没说，走出医护室游到前面带路。
奥瓦克斯在渔人国提供的行宫里，把一间书房征用成审讯室，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张开双臂，被铐在石墙上的青年。护卫队长在他耳边低声报告：“他的身份是泽贝尔公民，但资料是伪造的，他不属于七海。”
奥瓦克斯眼睛发亮，盯着这人，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基因结果出来后立刻报给我，下去。”
卫兵关上门，奥瓦克斯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走到青年面前，用戴着护甲的手指揉弄对方毫无杂色的白发，落到下巴上抬起他的脸，近距离观察不似活人的皮肤，和下面隐现的青色血管。
“——红鹦鹉公司的杰作啊，他们口口声声没能力让亚特兰蒂斯人重归大陆，却把上百年的投资花在了这里。”
白发青年肌肉紧绷，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以把偷来的全套实验记录给你，不要拿我做研究！”
奥瓦克斯目光错都不错地盯着对方鼓动的脉搏：“什么？……哦，不必担心，”他发出吃吃的笑声，“我只是得见真身，一时激动。”
他突然松开青年的下巴：“你的名字是？”
“穆克。”白发青年答道，为这正常的问题松了口气。
奥瓦克斯流畅地敲打耳中的通讯器，一只手臂环着腰，等待不知是谁在对面的回复。
“……穆克，布鲁克大学应用语言学硕士，红鹦鹉矿业公司的前翻译官，三年前消失在同事视野，被……也得了卟啉病的叔叔养大。”奥瓦克斯放下手臂复述道，“你的皮肤，不是因为实验？”
“呃，大部分是因为实验，卟啉病不是白化病，我之前肤色和普通人区别不大。不过海底人的细胞渗透压不一样，我的皮肤器官被换掉后，就彻底成了现在的样子。”
“你是怎样混进来毒杀阿历克塞的？有没有同伙？”奥瓦克斯双手在身后交叉。
“我得先强调……”
书房的门铃被按响，“谁？”奥瓦克斯问。“是我和雷神，父王。”奥姆沉闷的声音传来。
奥瓦克斯叹了口气：“进来。”他转过身，对穆克说：“继续交待，不要有任何隐瞒。”
白发青年看见擒住自己的王子游进屋子，刚刚还窒息休克了的阿历克塞也游进来，满脸震惊：“你……”
“我是永生之身，你惹了大麻烦。”索尔用S语唬他。
青年仔细打量索尔的脸：“你是替身吧？”
奥瓦克斯打了个响指，把穆克的注意力吸引回来：“穆克，你是怎样混进竞技大会的？”
“……一年前我溜进亚特兰蒂斯边境线上的野生渔场，假装是丢了身份证的饲养员。他们缺人手，看我能够指挥动物，就帮我办了临时证件，我的驯兽能力出众，慢慢从小渔场换到大型鲸场工作，申请成为车手，学习驾驭白鲸和领航鲸，然后被选中参加竞技大会。红鹦鹉公司一直没有分配过明确任务，这次大会前突然联系，给我阿历克塞的资料，说他和你们签署的快堆核潜艇贸易，会让S国威胁D国的安全，让我取了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