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说得哪里话,杨局长掌握着整个上京的经济走向,那可是上京的大功臣。”宁夫人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但是由于没有走心,连动作也带着敷衍。
“我们家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别的本事,不像元帅位高权重,手眼通天,就连养出的儿子都军功显赫。听说少帅前不久又立下战功了?”听了宁夫人的话,杨夫人心里有诸多不快,与心中的杂感混在一起就愈发地不是滋味儿。她嘴巴毒,最会揭人身上最痛的伤疤。她知道宁夫人身份高贵,家产万贯,但是有一点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就是宁伯渊的事业。与少帅相比,即使宁伯渊再有钱,也不会得到别人全部的尊重。
话音刚落,宁夫人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没有了方才的神采奕奕,这会儿倒轮到杨夫人笑了。
两人就这么聊着,秀玲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但知道她必须逼迫自己将所有的内容全部风化,干净得让她自己都忘了曾经听到过什么。
到了台阶的最后一层,杨夫人刚踏上去,脚底就猛地亮起五彩斑斓的灯,最神奇的是这些灯像冉冉升起的泡泡,在空中你追我赶,打闹嬉戏。
杨夫人吓了一跳,差点摔了下去,幸亏小厮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杨夫人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腰身,像打臭苍蝇似的,将小厮的手打下去。
杨夫人惊魂未定地走进舱内,只见一条长长的、铺着红地毯的路横在她的眼前,上面洒满了花瓣,像参加婚礼宴会,只是缺少了新郎和新娘。红毯一旁摆着米斗大小的细铜圆角桌,桌子下面有四条长腿,大概与人齐高,长腿下方有一个个四方形的黑色包边盖,盖子底下还有灰银色的小轱辘,杨夫人觉着新奇,用手轻轻推了推了,桌子滑动的同时,她还听见几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她恐以为打碎了什么东西,吓得惊慌失措。方才那个被她厌恶地推开的小厮说道:“杨夫人,这是红酒桌,这盖子底下装的是红酒,您不必惊慌。”说完便往后退了一步。
杨夫人看着他,脸上顿时有火辣辣的感觉。
宁夫人也被里面奢华的装饰震惊了,可是杨夫人比她先一步出丑,她就躲在后面偷笑,方才杨夫人的一席话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还在心里想:我儿子不愿行军打仗又如何?不照样使你们大开眼界!
最开始,秀玲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由于别人的心思都在观看舱内的环境上,也无人注意到她。
此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洪水在猛烈地翻滚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即将冲出体外,带着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在这所有华美精致的装饰上触碰一番。
秀玲不顾宁夫人和杨夫人的明争暗斗,自顾自地欣赏着。
红酒桌的旁边挨着一个椭圆形的白色红木台,台面上有三个蜡烛台,她所见过的蜡烛台都是一顶红木上漆着隔断油,上面规规矩矩地摆着一根红色或白色的蜡烛。蜡烛燃烧时,一缕缕青烟迫不及待地向上蹿,一滴滴湿润的泪沿着蜡烛的脸颊流了下来。刚开始劲头十足,到后面就显得后劲不足,都商量好似的在某一个点上静止下来。
可眼前一盏玫瑰金色的蜡烛台上还蹙着几株小蜡烛台,这蜡烛也不点在隔断油上,就放在高高低低的、耀眼的金属上。
原来蜡烛还有这样的摆法,她的心里像滴进了一滴蜡烛油,呲啦啦地燃烧起来。
三盏蜡烛台中间,讲究地摆着鲜花,用几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小圆桶装着,馥郁芬芳的花束凑在一起,俨然是个热闹的小家庭。秀玲想,它们可能也在欣赏人类对美垂涎欲滴的窘态。
她离远看这尊椭圆台,对它有极大的向往,忽然间就对于宁公馆里那些陈设老旧的建筑物感到一阵厌烦。她也曾因为在宁公馆做事而觉得高人一等,可现在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想要跳出老旧的生活圈,活到新事物中去。
她看着那椭圆台子入了神,仿佛能想象一直与时俱进的三少爷在布置这里时花费了多少心思。
秀玲想到这里才猛然回过神,原来她心里即将迸发而出的洪水是想要与三少爷同进同出,想跳进他那大院子里去。
“秀玲怎么啦?叫你几遍也不应声。”
秀玲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说:“三少爷果真是留过学见过大世面的,这生日宴会的布置都非同一般。”
宁夫人听了这话哪里还将她走神的过失放在心上,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这孩子就是铺张浪费,净弄些咱们看不懂的稀奇玩意儿。你看对面那圆形的碎花拱门,还有旁边那一长排闪得人眼珠子要掉下来的白色纱幔,听说上面镶得都是碎钻石,实打实地真金白银贴上去的。还有中间这白色大理石的长排桌,别看上面摆着的小甜品不起眼,可是伯渊专门从法国叫的师傅来做的,那师傅在国外有名着哪,好像叫‘罗登’什么的,一般人家可请不起。你们年轻人爱玩儿,他还请了白俄罗斯乐队,供你们跳舞,不过人家排场也大,咱们宴会还没开始他们也在底下歇着呢......”宁夫人语气激昂,眼皮下仿佛瞬间多了许多人,她也不是简单地叙述舱内的环境,而是热烈激动地进行一场绝世演讲,她如此用力,秀玲看见了她额头泛起了青筋。
杨夫人再也坐不下去了,此时也出乎意料地没有用话刺她,只默不作声地走了下去。
杨夫人一走,宁夫人立马寂了声,方才太过用力,到现在她还气喘吁吁。
秀玲上前嘘寒问暖,有点看明白她们在争什么了。
第15章 跳舞
七点半,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上来,进了舱里的,无一人不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有几个佣人竟失礼地叫出了声。秀玲脸一红,自己方才就是这副模样。
人一多,也就热闹了起来,宁夫人找了个地儿坐下,得意地接受这些达官贵人的艳羡之情与谄媚之语,又听说下面送礼的人太多,她就让秀玲下去帮着点礼。这方面,她总要找个体己的人。
秀玲沿着阶梯边角走,生怕上来的人太过用力将她挤了下去。
脚着了地,秀玲才深深地舒了口气。她平时总是在宁夫人听无线电的时候蹭着听点儿,涨涨见识。有一次听见无线电里传来一个温婉悠长的女声在讲述“嫦娥奔月”的故事,她觉得,方才就像嫦娥一样飞进了月宫,现在才恍惚着,落了地。
这里是一块空地,周围没有房屋,倒是植物更多些,秀玲猜想应该是供人游玩的地方。她抬眼看了看,只见一颗铁色的大银树下密密麻麻地挤着一群人,在夜色的映衬下,倒像是一大块黑夜掉了下来,砸在这片空地上,又被银树挡着,半立了起来。
秀玲迫不及待地往点礼台走,生怕这呜呜泱泱的人将她的慕斯酒挤碎了。可是后来,她也知道自己多虑了,这玻璃做的东西,单凭人肉怎么可能挤坏呢?只不过是她觉得那珍贵罢了。
这瓶酒,本是夫人替她买的,可她觉得意义不对,别人出的钱,不能够代表她,便怎么也要将这钱给夫人。存钱不够,她就用月钱抵,夫人拧不过她,也就同意了,心里也越发对她中意起来。
点礼的人名叫“怀才”,是宁夫人的车夫,因车子停了没什么大事,夫人就让他担着这责任。与三少爷有关的事,夫人好像什么都不放心,一定要亲力亲为,最好都将自己多年培养的人手安插过去。
这不,刘管家正忙前忙后地将客人引领到小厮面前;彩娟和细凤一人一边,忙着给客人分入场水果,听说这是新进的规矩,她们因这上京独一份的工作而感到自豪着呢!
陆陆续续有人将礼物放在台子上,诺大的台子几乎堆满了。秀玲眼看着一件件礼物压在酒盒上,在一旁跺脚干着急,见刚才的人送了礼物都一窝蜂地走光了,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游艇里的光景时,秀玲心里不屑地笑了笑,仿佛这游艇就是她的了。她以主人的心态看不起那些垂涎游艇的人。
此时无人送礼,秀玲一手拎着裙摆,一手去拉那酒盒子。
“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别干着粗活儿了。”怀才说话嗓子哑哑的,听他讲,是五岁时感冒没钱治疗,就这么硬撑着落下的后遗症。此时他见秀玲穿着如此高贵的衣服去搬放在最底下的大盒子,他立马一手顶着上面沉重的礼物,一手用力地将秀玲要的那个盒子拿出来。因为他承重的关系,头抬得高高的,手自然不认门路,不小心扯到了秀玲的裙子。秀玲惊跳着往后退了一步,又连忙低头在裙子上擦来擦去。此时怀才刚好抬头,见她如此嫌弃的模样,脸由于愧疚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