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环路看见你了。”宁伯渊沙哑着声音说道。
古今却像没事人似的,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字一句地说道:“哦——忘了跟你说,最近你不在,上京的变化可大了,何桂成了新的参谋,我也给自己新交了个朋友,叫何德华——”古今一杯喝完,又倒了一杯,似乎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他人挺好,温柔体贴,知道我住在大院之后,还说要把我赎出去。”
“赎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大院的佣人。”宁伯渊声音几乎埋到了土里,压得极低,说起话来,还带着点泥土的呛鼻味儿。
“可是德华说,住在别人门上总归是不好的,他愿意请我去住。”古今再去倒水时,发现水壶已空,可她却觉得还没喝够,便压着壶柄,使劲压出几滴水来。
“德华?”宁伯渊脸上阴沉得吓人,“怎么个住法?”宁伯渊又继续问她。
古今抬头,笑着看他,可自从她的嘴角踏下去之后,她的笑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动人,“我以为三少爷知道的,嫁夫随夫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宁伯渊听了反倒气笑了,“你要嫁给他?”
古今低下头去理自己外褂上的金色流苏,“这门亲事挺好,嫁到何家应该不会受罪。”
宁伯渊站了起来,他一手撑在桌子上,压低身子,一手抚着古今的头发,“古今,你这是在逼我。”
“我逼你什么?”古今没有躲,她直直地看着他。
宁伯渊站了起来,昏黄的灯把他的身影陡然壮大,宁伯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不信我,从来都不。”
“三少爷以为打了场胜仗就能证明什么?”古今脖子两边的筋不停地抖动着,仿佛说出这些话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古今自然相信宁伯渊,可是世事催着她往前跑,她等不了宁伯渊慢慢壮大他的势力,她现在急需调查清楚是不是有人陷害了父亲。
可是,如果她真的做了这个决定,怕是宁伯渊牺牲得更大些,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所以,当古今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也是在紧紧地逼着宁伯渊。
古今想潜进何家,更方便自己调查,可她再怎么努力,怎及得上宁伯渊的手段。
她与何家结合,与他与何家结合,又是两码事了。
可她何尝想逼他,她一直被自责和痛苦折磨着,心里矛盾极了!
“你真厉害。”宁伯渊看见了她眼里的坚决,放下了手,也收起眼中的光芒。
宁伯渊面无表情地走到古今身后,一只手慢慢地攀上她的脖子,可是古今眼睛却猛地睁大,她感受到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紧接着,古今的下巴下传来上膛的声音,古今的脖子略微抽动了一下。
“嘭!”
巨响之后,空中一片寂静。
宁伯渊下手毫不留情,快到古今都以为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古今动了动下颌,鲜血从她口中缓慢地流出,她感觉槽牙都被震碎了。
可是她该承受这痛,宁伯渊比她痛得更深!
“古今,你别后悔。”宁伯渊收回手,将空枪放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古今听见了,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但眼泪却扑朔扑朔地流下来。
宁伯渊把她打死了,也把过去打死了。
第三天,春晓晚报刊登了一则爆炸性新闻——宁家三少爷将与何家大小姐何德兰结婚!
此新闻一出,全上京的女性都沸腾了。
“三少爷刚打完胜仗,按理说这身价比以前更高了,怎么会匆匆结婚了呢?”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匆匆结的婚?或许以前就认识呢?”
“以前?谁不知道以前大院里有个妖精。”
“妖精也有老的时候,男人还是喜欢新鲜感。”
“唉!别说了,我日思夜想的三少爷要娶别人了,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谁不是啊!”
......
自从春晓晚报这消息一登,占据了一周的排行榜,晚报的老板都笑出了花,最近的新鲜事儿真是一件接一件,这几件事轮番一报,晚报赚得盆满钵满。
自从宁伯渊订婚的消息一传出去,再也没有人在大院里看见过古今,以前交好的佣人,她一个没带,只带走了奶糖,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原来,古今在花园路买了套房子,她父亲那次匆匆找她时,递给了她一张纸,那张纸上有一家银行地址和保险箱密码,古今去银行一看,发现那里有一笔钱,数目十分可观。
古今仔细一查,发现账户是自己的名字,她当时就放声痛哭起来。以前她会想,在父亲和宁伯渊的羽翼下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必须要使自己强大。这笔钱这是父亲留给她的,那她也得给父亲留点东西,至少,得他的罪名洗干净了。
宁夫人现在开了心,自从宁伯渊与何德兰定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管过秀玲和唐笑两人。唐笑年小,又不在上京,自是不敢说什么,可这帐却在秀玲的心里越积越深。
宁伯渊将这件事办好之后,便抽出空组了个局,将陈高和段意叫到了一起。
之前他们约好了从百果山回来之后,在“名都餐厅”吃饭,可是宁伯渊那时接到消息,洪家堡被日本人偷袭,他便赶紧带人前去支援,这会面之事,就推迟到十一月底。
名都餐厅有个规矩,往来之人必须成双入对,听说老板是个痴情之人,自从所爱之人离开之后,他便看不得别人形单影只,那会让他联想到自己那段艰难的岁月。
一开始这项规矩并不被人看好,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名都餐厅打出了名头,这反倒成为它独树一帜的重要标志。
陈高不爱掺和男女之情,所以他到现在都还是独身一人。可为了吃这顿饭,他还是找了个女人带过来。
他向来不看别人的脸色,而且他这人是一根筋,往往认定的事,就算前面是堵南墙,他也要拼命把它撞倒。
所以当他在门口看见宁伯渊时,他只是轻轻地颔首,叫了声“三少爷”,即使知道他打了胜仗,他对他的态度还是一成不变。
可是,让陈高感兴趣的是,宁伯渊竟然没有带古今过来。看着宁伯渊身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他眼中升起一抹打量。
真正打开今晚饭局的话匣子,是在段意来的那一刻。
陈高在看见段意时,眼睛就闪了闪光,随后他借着玩转杯子的动作转移了他们的视线。
而宁伯渊在看见段意带来的人时,狠狠地惊讶了一番。
“三少爷。”林琅说完便低着头,手不停地搓着螺纹针织粹白背心,这手搓久了,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
宁伯渊点了点头,却看向了段意,“段帮主手可真长,竟伸到我大院里来了。”
段意早已调查过林琅和古今的身份,所以对宁伯渊的回答并未感到诧异。
“难得伸一次,三少爷还记了账?”段意说着将手搭在桌边,青黑色的袍子就攀爬到了林琅的腿上,林琅因为他那句“难得”,整个身子都红了起来。
陈高一直没说话,眼神在这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跳动着。
原来宁伯渊为了招兵买马,没少在段意的钱庄洗钱,不过他与洗黑钱的人不同,他是把从“梦巴黎”里赚的钱,在段意的钱庄一洗,洗成了买兵马的钱。
这也是他每个月去钱庄豪赌的重要原因。
可是,陈高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宁伯渊没有回答段意的话,而是看向一言不发的陈高。
恍惚间,宁伯渊好像在陈高的耳朵上看见了什么,可是被他的头发遮住,一闪而过,他就也没去理会。
陈高知道自己随意找来的人不贴心,所以提议让女人们去外面跳舞,三个女人便往外面走去。
林琅坐在最里面,也是最后一个走,所以出去较慢一些。段意在她走到门口时,轻声说:“别喝酒,你身上的疹子还没好。”林琅听他这样说,不敢回答,更不敢多留,一溜烟儿地跑了。
宁伯渊没想到他们已经这么熟了,便问:“她值得宠吗?”
段意的视线在林琅消失后才收回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宁伯渊自嘲一笑,“我劝你还是别试。”
“三少爷是过来人?”其实段意又怎么没听过上京宁伯渊和古今的事,今天原本见他带别人过来就感到稀奇,再被他这么一说,他更觉得两人之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