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曾如此的怨怼于他人,却在此刻难以抑制对那些从前照顾金凌的人起了怒气。
为何谁都不曾发现过,至今多少个年岁里发了病症,他便是这般熬过来的吗?
按着那人的性子,哪怕是痛的极了,也必定不会与旁人说起的。
好在,如今让他发现了。
还不算晚。
日后……阿凌…
切不可再这般委屈自己的身体了。
我,也定会保护你的。
…………
“……唔,阿…阿娘?”额头上有温凉滑腻的触感,轻轻拂过发间,就,好像幼时阿娘的手,带走了一切的病痛。
金凌睁不开双眼,感觉眼睑有点涨。额角太阳穴也在突突的跳。
是阿娘吗?
他脑海里不太清晰,好像有云朵一团团拥挤着,漂浮着碰撞;又好像有草木在生长,摧枯拉朽,扯痛了他的骨头。
阿娘,我好想你。
为什么之前在梦里,你都不肯回头看看我呢?
就一眼,一眼啊……
你和阿爹都走的那样得快,我怎么追都跟不上,触不到,哪怕一缕发丝,一片衣角,怎么也好啊。
好像在黑暗的笼罩里,金凌用力抓住了那拂在额角上的手。
柔软纤长的,节骨分明,温暖地将自己的手包裹在了手心。
“阿凌………金公子,你醒了吗?”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揉进他心里的嗓音,堵塞而不甚灵敏的鼻子好像不用闻便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清冷的木檀,弥散在四周。
是了,那食指与中指上的琴茧,依靠着的宽阔肩膀,便是他蓝愿无疑了。
我醒了吗?
即便是醒了,也不愿真正“醒”了吧。
只当自己迷糊着,当这是一个好梦,便可以这样无所顾忌的依靠着,甚至在心里默默喜欢,也是被允许的吧。
高热的红晕还未从脸颊上褪去,便是再红一些,也看不真切吧……
我喜欢你,
可,我要怎么告诉你?
…………
多日后。
金凌木愣得看着手中被塞进的宛如典册一般的手抄本。
“蓝愿,你给我了一本什么?你们蓝家的家规?”
对面的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焦躁不安,右手的衣袍都被搓皱了。金凌知道,蓝思追一旦紧张起来,便喜欢用右手指尖蹂躏他那块可怜的袍角衣料,搓了又揉,揉完接着扯。
真不知道那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事情。
蓝思追闭了一下眼睛,再望过去时便已经是一贯的温柔。
“我请女修的医师前辈帮我查了些方子。若是金公子以后不小心染了风寒,难受的话,便按这个法子调理吧。”
“你有病吧!”这回不自在的人可换成了金凌,仿佛被阳光祝福过一般,裸露在金星雪浪袍外的皮肤通通泛起了红,沁出了汗。
“蓝愿你可真有闲心,蓝家的藏书阁里睡得好吗?”方才蓝景仪神神叨叨的与自己说起蓝思追的怪异举动,诸如整日里不见踪影,铺盖皆是搬去了藏书阁的耳房之类。
金凌看见他对着自己猛翻白眼,脸上白了又绿“你猜我问他,搞这玩意是要给谁的时候,蓝思追他怎么答?”
嗯?
“居然说是给他在意的人!在意的人?他蓝思追什么时候除了我这么个贴心好兄弟,还有了别的什么小野花?”
“简直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了。你是没瞧见着,他那眼睛里…………”
“……”蓝景仪兀自在那里说的手舞足蹈,激动不已,大呼小叫蓝思追见利忘义,见色忘友。
…………
我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金凌甩甩头,忍不住想将这份让他浑身发烫的话题抛回给蓝思追,好让自己不再如此彷徨。
看着蓝思追嘴角眉梢那抹熟悉的清雅,好似更加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起来,有什么在一下一下熨贴他的心。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费的着搞出这么厚一沓给我吗?你有闲心写,我还没闲心看呢。”
不,不是的。
谢谢你蓝愿,辛好只有你,也只是你发现了。
我会好好看的。
一定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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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蓝景仪小朋友依旧是个懵逼tomato
第四章
蓝思追秉承蓝家良好的喝大后不吵不闹(蓝大:并不),醉的不明显,实话实说,固执己见,醒来啥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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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酒之物,
下次,必不能再多有触碰了。
即便是让阿凌与景仪再于耳旁多有怂罒恿,也不可再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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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常人皆谓的世罒道平和好日子。
自射日之征也过去了将近二十个年头,如今这仙门百家早已整顿一兴。就连那些被岐山温氏灭了满门,毁了总台的世家,竟是也依靠着旁支末节与外门子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此番总结上次夜猎的百家清谈会,便不再只是清议、谈辨、雅谈、正论而已,直逼各大家的家主理事争辩唠嗑而去。
人多必口杂,口杂必言苛。
“蓝宗主,想必这不太妥当吧。”这位北部小城的家主现下着实是言语不善,可面上哪一派压抑的怒气也太过明显了。“如今这清谈会也是温家的后人也能肆意进入的了?”
“…………”
众口铄金百口莫辩。
罢了,不过他人口舌而已。
他蓝思追本就是这清谈会上可有可无之人,若不是泽芜君对他多有青眼,托他做蓝家的仪者,他也不会身处此地。如今含光君与魏前辈云游未归,他跟随着芜澤君行事操罒持得多了,得了“姑苏小双璧”之雅称,只怕现在是自己太过高看了自己。
温家后人。这身份永是见不得光的。
他所存蓝家之意义,便是为报含光君之恩,为蓝氏多做些力所之举。
像此刻要损了蓝氏颜面的事,他也不必再留下为泽芜君多添烦恼。
清谈会时辰快到了,也该是他蓝思追退下的时候了。
“多谢泽芜君,”俯身恭敬作一揖,“蓝思追先行告退。”他知泽芜君为他多有澄清,辩驳,心中感激。
蓝家待他如此,他必此生拱手不负。
…………
今日在场皆为各家在任家主,寻了一圈,却是寻不见金凌的身影。
原应端坐着金星雪浪少年人的檀木矮几空置着,那后座上列着那些许不甚眼熟的黄袍长者。
他已身为家主,怎会不来参加?
只听得那为首的金氏前辈缓缓开口:“待各位见谅,宗主金小公子身体抱恙,恐有不仪处,今日不便……”
端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说出的话却美其名曰折了他金凌家主的名分与地位。
也不知金凌现在身在何处。
绕出大殿,刚走回使者的院落,就被同行的蓝景仪一把薅住了。
“哪儿去?”就见他直视蓝思追的眼睛,却硬生生凹出了斜眼觑人的表情“我看你从那次夜猎后就神头鬼脑,行踪不定的。这会儿刚下了总殿,又急吼吼的往跑哪去?”
“寻人。我……”
还不等他说完,蓝景仪蓦地放开了攥住的袖子,装模作样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嘴一张,便是极快地抢了话头。
“得,我晓得了,你找金大小姐是吧。”
“……”
“不是我说,你看我这做兄弟的多懂你。你不要乱找了,今一早我瞧见金凌在那西街上乱晃的时候就请了他去无涯居,”他冲着蓝思追挤挤眼睛“趁含光君不在,你不想尝点别的东西吗?听说新的竹叶青刚刚酿藏好,那酒楼里已经开始提前对外售卖了。”
“我和大小姐约的卯时末,还指名道姓应了要你与我同去的。”
见他还是一副呆愣在原地没缓过神来的样子,蓝景仪就怕下一秒他口中冒出点什么“禁酒”,“禁疾行”,“禁无端哂笑”之类的句子,勾肩搭背地,硬生生要把自己拔高几寸,扯了他就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那些个高位之人都在总殿上扯皮,咱们赶紧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