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嬉笑,像是怕甚了那些个板着面孔的家主们。“走了,金凌他还在雅间里等着呢。”
…………
谁曾想,叫嚣着饮酒千杯,劝君一醉的蓝景仪是个实打实的三杯倒。
还是最不省人事的那种。竹轩里吹进的阵阵晚风带着清冽的香气,混杂着甘醇的酒,拂在他上头通红的脸颊上。
想他头一杯酒还只是口中念念有词,上回客栈与金凌尝酒便被含光君看个正着,心下慌乱酒撒了一地,暴殄天物。
第二杯便话更多起来,与金凌互相诋毁。
只三杯下去,就看他摇摇晃晃,一头栽进桌上的柔软垫布里去了。
喊也喊不醒,睡得格外香甜。
见蓝思追仍然端坐在那里,手心里的杯子都被他攥了许久,只怕陶瓷都要被捂热了,他看了一眼身侧醉倒不起的蓝景仪,也未曾有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金凌心里颇感奇怪。
蓝愿在搞什么,就留这么个醉鬼在这任由他瘫着?
还未待他开口提醒,蓝思追倒像总算是回过神来,语气沉沉的唤了外间的侍者来:“劳烦两间上房。”
他伸手直指蓝景仪的后脑,视线与金凌交汇,使劲按了按自己的额穴:“他醉了,可否烦请你扶他去休息。”
侍者三人涌进来掺扶着软绵绵的蓝景仪又涌出去,雅间的移门嘎吱一声轻响着再次闭上了。
徒余下满室的宁静与金凌一人胡思乱想。
蓝愿他又单独开房做甚?烂醉的蓝景仪已经占了一间,那便只剩下自己与面前之人………
所有的想法好像都被时间拉扯,堪堪慢了一拍
许是那三杯琼浆麻木了头脑,乱了心绪,说出的话好像也绕过了脑子,绕过了心。
“蓝愿你又同我一间房?”
等等!
金凌突然晃过神来,为何他下意识就觉得蓝愿那人定会同自己一间?明明那姑苏的二人也可像往常那样挤一间房,不过受蓝愿照顾了几次,他金凌便如此矫情了吗。
今日真是喝的什么迷罒魂酒。
原本就被酒劲熏出红晕的脸此刻更是殷红的如胭脂水粉染上了色泽。
蓝愿该要怎么想我!
脱口而出的话如今是想收也收不回来。金凌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蓝思追的表情,眼神只飘忽不定地徘徊于他修长白皙的指节上。
就连那双手也不肯叫他多有平静。
方才还紧紧握住了杯盏,现下却是突然松了开来,直直的伸向了自己这边。
“哐”
金凌心里一惊,突兀的站起了身,足尖蹭地推歪了木椅,后退的那几步也将椅子狠狠的带倒在了地上。
在这静谧的雅间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我……”金凌张口抿唇,几番下来,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近乎慌乱的抬头去看。
蓝思追茫茫然看向他,指尖瑟缩了一下。“……我想取那酒壶,在你手边。”
……嗯?要酒壶吗?
金凌心中一松,估计那人是迷蒙得什么也未曾听清了。
方才因失了言不敢瞧,现在倒是看得清楚,蓝愿那厮怕不是也喝醉了。平日里最是守礼的人如今洁白的广袖一角都染了菜汤还浑然不觉,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耳根,言语间也直率起来。
时至今日,他还从未见过蓝思追出糗的模样,今日倒是个大好时机。只要将那人再灌的透彻一些,想必到时候想问什么问题,看什么好戏都手到擒来了。
“要酒?也行,你答我个问题,我就给你。”
他得好好测测蓝愿那厮是真醉假醉,金凌想,若是真醉了,便好下手了。
他自己也是喝的有点迷糊,这竹叶青好入口,却不想有次等后劲。蓝家又是禁酒,料得蓝愿那人也没什么酒量。
“金公子你问罢。”瞧着蓝思追那一脸的乖巧,简直就是让金凌心生了些为非作歹之意。
想他平时一副蓝家雅正的模样,如今怕是就要出现反差,“晚节不保”了。
“你醉没?”
“……醉了。”
蓝愿这人喝多了这么听话的吗?问他醉了没醉,都乖乖作答?
金凌张开五指,伸至蓝思追脸前一寸处,左右晃了晃。
指节纤细葱白,根根分明,带着满室的烛火影子,印在蓝思追的瞳里。
从指缝里便能看到金凌那晕了妍色的面颊和沾了水雾而更显透亮的双眸。
不自觉的,蓝思追的手神使鬼差的对着掌心相扣着握了上去。
“金公子快问吧,我都答的。”金凌甩不脱那手,正用另一只手去扳开,就听蓝思追含着笑意的柔和声色抚在自己面前。
不用瞧了,他一定又是那一脸腻死人的样子。
金凌简直有点不敢直视蓝思追的眼睛。
自从上次夜猎他为自己治伤开始,就像抓住了他的弱点,摸清了他的底细,每每都是这般春风化雪的笑意,搞得自己心绪不宁还偏生无从拒绝。
这人心眼真是忒坏。这回必定要叫他好好出出血,才算扳回一城。蓝景仪那边没戏唱了,这边可得赶紧捞个够本。
“如果你偏要抓着我的手的话,那我问的你皆要答,不许反悔了。”左右也掰不过蓝思追大得诡异的力气,金凌觉得,倒不如直接以此要挟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嗯”蓝思追轻轻颔首。
“你为何订房?还订两间?”
“天色已晚……门禁……不便回总殿了。”
“……”
哦,有点道理。
金凌听他又嗫嚅着停住,像是有什么还没说完又不太好言说的样子,便催促到:“接着说啊,还有什么?”
“还有,照顾你。”蓝思追定定得看着他,顿了许久,才几乎艰难地开口。
这边一开口,那边的人就被唬得开不了口了。
“你喝多了酒,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的。”像是要肯定什么,他又郑重得重复了一遍。
几乎要被眸中的热度烫伤。
金凌不禁心里直咋罒舌,喝醉的蓝愿可真是够直接。
“行了,蓝愿,你自个都喝多了,比我醉的还早。”即然是要照顾我,怎的自己还先醉了?
交握的手被抓的更紧了些,那指尖的温度都像要烙进掌心里去。
“蓝愿醉了也能保护你的!”
喝多了,蓝思追这人还是个认死理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颇为慎重的将另一只手也叠了上去,压低了嗓音。
“我还能保护阿凌的。”
面上实在是有点把持不住。不知是那酒劲在此刻上了头,还是烛光下蓝思追的面容实在太近了些。听了这话,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要涌向了头顶,金凌慌乱错开了视线。
“蓝愿你不要太嚣张了。”
“现在你这是犯了家规,该是要罚的!”
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莫名拔高的音调里带着的那么一丝轻颤,倒像是他做错了事。
“你罚罢。”醉酒之人的嗓音轻飘飘,好像裹着些不太真切的感情。
金凌被他的轻声震得耳膜里轰响,一时竟只看见他张嘴说话,意思也没听的明白。“你刚刚说什么?”
“阿凌你来罚,我受着的。”
“……”
这哪里还是他在罚蓝愿?
只怕是还未等他“罚”,金凌自己就已经被这等虎狼之词給“罚”得再也下不去手了。
“阿凌不罚了吗?”
“罚,罚的…………怎么可能不罚。”觉得耳朵有点痒,想抬手捏一捏。金凌习惯地动了右手,才发现掌心仍旧还被蓝思追握地牢牢的,都热的捂出了细汗。
他猛地收了小臂,抽回手。
蓝思追面上的失落简直如有实体。
不过没了只手握着而已,至于这样吗?
“我罚你,罚你……嗯……学仙子叫。”金凌被那一阵失落的表情晃了眼睛,连带着脑子都不甚清醒,说出的话仿佛三岁稚童的玩闹一般。
蓝思追倒是很坦然,汪的一声学得奶声奶气。
许是云深里没有灵犬,他也不常听闻狗叫声,这一声叫并不怎么真。可金凌却莫名想起了头一次见着仙子的时候,小小的奶狗缩在自己臂弯里挪动,叫出的声音也是这样圆润极了。
认主了一般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