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拿被子。”他借着转身的一瞬狠狠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像是要把今日囤积在肚子里的浊气都排干净。打开柜门,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抱那堆叠在一起的被絮,就被一旁的人抢了先。
“我来吧。”蓝思追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一把托起那两套被子,也没有多话,转身便要放回榻上。
金凌阖上柜门,手心都是虚汗。
他摸索片刻,在自己的荷包袋子里挑挑拣拣,翻出一块奶糖扔进嘴里。
甜醇的奶味滑过喉间。
大脑发烫的时间过得很快。
此刻一旦冷静下来,今日的种种又都窜进脑子里,心里钢骨抓挠似的难受。
“舅舅他现在心里肯定特别难过,特别失望。”金凌闭着眼,含着糖,心里却堵得慌。
“……”蓝思追没有说话,他默默收起被絮,坐到床榻另一边。
金凌偏头去瞧他,见他依旧低垂着脑袋,于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蓝愿他心里也堵得慌?
蓝思追指尖动了动,自发的抬手轻轻抚开额前刘海,褪下了抹额,好像故意要让金凌看见似的露出上面一块被飞溅瓷片划伤的破口。
血都凝固在了上面。
金凌看得心里一跳,伸手贴在他额上,小心的避开伤处。
“疼不疼啊?”
蓝思追似乎不打算说话,他眨了眨眼睛,难得的没有立刻回答他,就那么干坐着,手指都收回到袖子里去了。金凌在乾坤袋里翻找出三只小瓶,小心翼翼给他拨开了额发,擦去上面的血痕,又再瞧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开口道:“蓝愿,你是在闹脾气吗?”
“…………”蓝思追唇角牵扯了一下,语气淡淡的:“没有。”
没有?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有的样子。金凌心里念叨着,拿起一块布巾,要去拭净那块伤口边沿的皮肤。
“你最委屈,行了吧。”金凌觑了一眼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
于是,自午后以来他头一回笑出了声,学着魏无羡的口吻就要调侃他:“那委屈的小思追也得上药啊。”
“…………”
蓝思追突然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金凌看到他的唇瓣开合,一时间却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
“………叫哥哥。”
声音细若蚊嘤。
“你说什么?”金凌手上翻弄那些青色瓷瓶,叮当碰撞声掩盖了蓝思追原本就细微的声音,他再问,蓝思追却是不答了。
“………没什么。”
金凌在那伤处上了一层药粉,再用棉团擦去了多余浮粉。凑的有些近,近到蓝思追可以看见他脸上细小的浅金色绒毛。
他忽然就大声的开口了:“阿凌。”
“怎么了?”
“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告诉我。”蓝思追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塞住了鼻子。
“嗯。”金凌点了点头,又给他在伤口上涂了一层凝胶质的药膏,才停下手靠近了仔细吹了吹。
吹出来的风里有一丝奶糖的香甜,蓝思追的睫毛轻颤,抬眼要去看金凌的眼睛,却只看到了他的下半张面容。
面前的人似乎是嫌那糖块化的太慢,不甘心得用牙去咬,舔着让它在嘴里翻了个个儿,启口间露出编贝一般的白齒和鲜红的舌尖。
金凌咂咂嘴,然后将整个糖块扫到腮帮子的位置含着,道:“你以后也别趁我不知道突然就跑过来,这种小事情我还是可以自己搞定的。”
他抓住蓝思追的手放在自己腰侧的玉佩上,语气颇有些责怪的意思:“居然还解了玉佩的法术,你是诚心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哪儿是吗?”
金凌感到放在自己腰侧的手紧了许多,不止是附住了那枚玉佩,更是匝住了他侧腰的凹陷。
有些痒。他退后了一点,用指尖拍拍蓝思追的脸:“我都还记得你晕船,你倒是自己给忘了?”
蓝思追没答话,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得抬手自下颌骨处捏住他的两腮,那颗糖便滑动着骨碌碌从他口腔侧边被挤到了前面。
白色的乳糖从唇角的缝隙里漏出一点身影,上面还印着金凌的好几个牙印,凹凸不平却散着浓郁的奶香。
金凌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睁大了眼睛,只是本能得想要伸出舌头想把糖块给舔回去。鲜红舌尖舔过列齿,蓝思追已然低下了头,从他张开的牙关里把糖吮了过去。
“唔!”
“太晚了,别吃糖了。”
“蓝愿!”
第二十一章
黏糊糊的(字面意思)暂时还没有那些东西
两个小纯情,明明已经气氛很好了(超好了),却一次次打住,只会盖被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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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唇角湿汝,乳糖牵连着溶解出甜腻的醇香,顺着来不及吞咽下去的水液,一路流到了下巴尖上。
“太晚了,”蓝思追轻轻放开他,将口中的白色糖块吐在了手心,“别吃糖了。”
“蓝愿!”
蓝思追没有再接话,他垂着眸用手小心翼翼地掖去金凌下巴上那一点晶莹,不知为何,指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你…………”蓝思追将那只掌心藏托着糖的手抬在胸前,几步倒退得远了些,这才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了一下床榻的人。
不瞄倒还好,一瞄之下,那双带着晕殷色的眼睛似乎比他额间的朱红丹砂更加鲜活艳丽了几分,与那仍带着水泽的唇映着白皙的面颊。红与白,仿佛是什么灼灼桃夭的光华,又像是摄魄离魅的颜色,让他慌忙又别开了视线,另一只手服帖得垂在身侧,却蜷缩着紧紧攥住了袍袖下中衣带着滚边的袖口,声色清浅带着些咬字不清的吱唔:“我,我出去一下。”
莫名被夺了糖,口中的奶甜味也几乎被搜刮得干净。金凌心里恼了,原本还想同蓝思追好好说道说道,眼下看着那人自脖颈突兀漫上来的红,嘴角一动,忽的就有些兜不住喉咙里的笑意。
“蓝愿。”金凌开口叫住他,偏着脑袋去看那鬓角垂落的发丝下隐藏不住的红色脖颈。
红晕已经蔓延到耳后,隐藏在束得极高的衣领投在皮肤上的阴影里。烛光下,一双黑色羽睫遮住了蓝思追眼底的一切,却又因其春风鼓动般的微颤,惶然暴露了一切。
蓝思追他,好……好烦,金凌心中默念。他坐在榻沿上,向着那双黑羽睫伸出手去,像是要抚触,亦是安慰。
眨眨眼,却终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安放在膝上,声音都闷进了鼻腔里:“啧,你又怎么了?”
“…………”
见得不到回答,金凌了唇:“不说就不说呗。”遂蹬掉靴子,盘起小腿缩上了榻,手上无意识拨弄起被褥的褶皱,故意轻飘飘地反问蓝思追:“怎么方才亲我的时候你那么坦荡,现在反而这个样子?”
“我,我是……”蓝思追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就像是下一刻就要振翅而起的蝶,又被风吹得零乱,裁剪了一室烛光。
屋里的烛火微晃光焰,橙黄的暖光打在蓝思追的面颊上,好似带着那片红晕染上了鼻尖,显得他更加无措,倒像是被欺负轻薄的那一个了。
“那,”金凌左手搭右手,搓了自己的掌心,意外摸到一片汗湿的肌理。他抬头去看蓝思追手上托着的那颗被自己咬得面目全非的乳糖,似乎带着水泽融化着粘在了那只手心上,一时脱口而出:“你方才,是要对我说什么?”
“我,”蓝思追垂着眸,听金凌问自己,眼神闪动抬头想去看他,却在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眨眼避开了。他尝试着开口:“没什么,我……我去外面了……”
“我去外面……”蓝思追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低缓缓,在烛光晃动的内室里被打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镀在他自己的身侧,揉进榻上人的心里。
金凌没有听清,可他也再问不出了。仿佛烛光的气息堵住了他的口,亦或是他心里也明白蓝思追这么一遍遍重复的缘由。他看着蓝思追放开了身侧一块被揉搓到褶皱的衣角,缓慢的转过身去。那片红色的脖颈被脑后高冠下整齐束起的长发遮去了大半,逐渐走远,消失在帘子的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