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澄这个你不能讳疾忌医的啊,就把他当一个普通医师,给你看一下又怎么了?”魏无羡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心里别扭又烦闷,面上只当他默认了,对着蓝思追招招手,按住江澄抓在靠椅扶手上的手就说:“来来来,给他望闻问切一下。”
江澄突然被按住,有些恼羞成怒。他睁开了眼睛,愤怒得向外抽着手腕,偏偏这时候疼得有些脱力抽不出来,只得死命瞪住了魏无羡的脸,眉心像是要夹死一只苍蝇:“你放开我手!”
蓝思追的指尖都已经搭上他的脉门,江澄气的脑袋又有些发晕的迹象,他几乎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在吼:“谁允许你们……”
魏无羡卡住他的话:“探脉而已,你说你都被探了第一下,再接着给你探几下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还会掉你一块肉?”他偷换着概念,趁机紧紧压住了江澄的手,接着激他:“你又不是大姑娘,被我摸一下手怎么了?”
“你!”江澄被他呛得舌尖僵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趁着着一愣神的恍惚,蓝思追虽然灵力没敢外放太多,倒也是探了个七七八八。
“…………江宗主。”蓝思追欲言又止。
探脉的手刚一撤走,江澄猛地别了一下腕子,这次魏无羡也没有再拦他,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你又想说什么?”江澄被这二人整的这么一出折腾的头晕,胃里的酸胀倒是随时间流逝缓解了一些。他拿起被金凌放在手边的小盏,抿了一口茶水,发干的唇稍稍得了缓解:“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
“江宗主,若是不吃东西,肠胃定是要受不住的。大气伤身,偏头疼,只怕也是因此而发。况且………”蓝思追看到他握住茶盏的指节蓦地收紧,才斟酌着开口道:“是否,已非一日两日了?”
“舅舅……你,你今天没吃饭吗?”金凌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又不吃饭!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也是……”
“胡说八道!”
江澄似是被戳到了痛脚,当即就要跳起来。
可他只是站了起来,太阳穴有些发烫,带着猝然起身的眩晕,江澄扶着桌面定了定神。方才自己下意识吼出的那句话轰隆隆得在耳边共振着,让他不得不被迫放轻自己的声音:“算了。”
“金凌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也要回去了。”他心里咒骂着这该死的头痛来得真不是时候,此刻,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事情。
这里,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你要走就走,爱呆在哪儿在哪儿。”江澄看着金凌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垂着手站在一旁的蓝思追,忽然感到从心底里泛上来的难过冲刷着眼睛。
他到底下不了狠心真的怎么样。
江澄一手背到身后,攥紧了手心。
就像他总是叫喊着要打断金凌的腿却从没有真正做到,哪怕是真正打他一次也没有一样,他永远下不了手的。
永远。
江澄扭过头,转过身,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里摔砸下来,又轻轻落在了地上。
他说:“我又能怎么管你。”
自方才的那一阵兵荒马乱已经安静下来有一个时辰了。这么好好一个日子,仿佛七零八落像被剪断成了最琐碎最荒谬的戏曲画本,夹带着莫名其妙的过场又慌慌忙忙得跑了半天剧情,现下再次哑然得静谧下来。
“行了别看了。”魏无羡站在金凌身侧,瞧着他一错不错得看着江澄屋里忽然熄灭的烛火,脸上的愧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模样,不禁劝了他一句:“你总要给他点时间。”
“可是舅舅他………”
金凌把他盯着蓝思追煮的小米粥连同高高的食盒放在江澄所说的大门口,惴惴不安得叹了口气。
舅舅他现在甚至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了。
“那你要现在冲进去吗?”魏无羡突然笑了,他想到方才江澄一声不吭快步走进去时用力甩上、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木门环扣,道:“我可以帮你把他的门撬开。”
他作势就要去拉那门栏。
“…………等等!”金凌看着魏无羡脸上不似作伪的神情,慌忙后退几步,不小心一下撞在了蓝思追的左肩上,他摆摆手:“别开,我………我就是……就是想……”
“……算了。”
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舅舅已经被他……气病了,自己怎么如今又要想去触他的霉头。
“好了。”魏无羡收起脸上的笑意,看着江澄那扇刻意闭得死死地窗子,有些无奈得摇头:“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谁都不容易。”
“况且,”他对着金凌晃晃手中的玉牌,“这是方才江澄塞给我的。”
那是莲花坞客院的令牌,金凌知道,魏无羡肯定比他更清楚。
“放心吧,你舅舅他面子薄,总会想通的。”
金凌狐疑得看着魏无羡转身离去的背影,听他继续道:“指不准……”
“就是明天呢。”
“…………”
春日的月色格外皎洁,通透程亮得落在莲花坞的内湖上。小风吹过枝叶,掠过湖面,粼粼闪动一池的波光,迎着那一轮弯月,也溶着那一轮弯月。
这些………
一丁点都进不到金凌的眼睛里去。
他现在着急忙慌要办到的,是怎么把蓝思追拖进自己的小院里去。
“夜,夜宿友人家………”蓝思追难得结巴了一下:“不得……”
“怎么了?”金凌攥着他的手腕,拉了几下都无动于衷,有些恼了:“你在门口磨磨蹭蹭干什么?”
走了一路,他看着蓝思追亦步亦趋跟在自己后面,束手束脚的样子,心里忽然就来了火气。
“………”蓝思追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不敢去看金凌那双因为流过几次泪而有些微红泛肿的眼睛里清澈的光。他的喉咙好像被塞住了,口唇发干,那两个字在嘴边徘徊许久,就是囫囵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不得……”他闭着眼,红晕从耳尖漫到脖颈。
金凌看着蓝思追这个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也发起毛来,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可下意识就觉得有些窘迫。
“不得什么?”他轻轻问了一句,足尖却在地面上无意识的摩擦一颗石子。
“……阿凌……这里还有客房吗?”蓝思追沉默片刻,突然换了个话头:“我还是……”
“不得什么!”金凌提着心听他开口,他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心里不由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他捏住蓝思追的指节,半威胁道:“你不要总这样说话说一半。”
“…………”
“不得………不得同罒房。”
蓝思追使劲吞咽了一下,好像强迫自己把困窘的心绪往肚子里咽,破罐子破摔似的直说出来:“《礼则》篇第三卷第四十二条。”
只不过那声音细小的仿佛燃烧的夜烛泪滴银盘,却又明晰得像是烛芯那哔嚗一声炸响在耳畔。
“…………”
脚底下被金凌盘来盘去着踢弄的小石子一下飞了出去,骨碌碌滚进了草丛里不见踪影,惊起一只不知名的小飞虫,扑棱了几下翅膀又藏回草叶间。
“我…………”蓝思追抽了几下手腕,又把踏进院门的的一只脚给收了回去,“我还是…………”
“你大半夜的还准备往哪儿睡?”金凌看着他一副恪守礼节到死板的样子,脑子里头那一点涌上来得羞耻都像是被晚风吹得烟消云散。他的眼睛盯住了那只缩回门槛外的白色靴子,气不打一出来:“没有客房,要不你就睡这大路上吧!”
他重新一把抢过蓝思追的腕子,扯得那洁白衣袖都有点变了形,死命往院子里面拖拽。
“什么夜宿友人家,胡扯!”
“这里是我家!也就是你家!”
他拉着蓝思追的手强硬地把他拖进内室,直指那架梨花木塌:“看见了吗,那是我的床。”
“但是从今以后,那里有一半也是你的了。”
他压着蓝思追的肩膀将他按在床沿上,突然发现榻上空空荡荡————那些被褥枕头什么的都还没从柜子里搬出来。
“…………”看到蓝思追一脸惊诧的表情,金凌后知后觉得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