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定能知道你所有的行踪？”
“不一定，”解雨臣放下杯子，诚恳续道，“可是你能。连他们也不便知道的内容，我会告诉你。”
“那我还联系他们做什么？”
“我想让你心里觉得踏实一点。归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包括秘密，我都愿意同你分享。我这么做，无非图个你心安……和旁的事没牵扯，你不要多想。”
黑瞎子话到嘴边，终究转作了叹息——小孩费了那么大心思不肯点破，他何苦令人难过？
“按你说的来，我安心，你也别胡思乱想。信我的，咱俩后面的年月长着了，现在这是开头不是结尾。”
解雨臣其实的确存了给他留下能帮忙的手下的心：
自己身上的邪祟严重到了何种地步，只有自己有数。他从察觉的第一天起就用了全力查解法，至今毫无进展，他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时日有限，该安排的得抓紧安排。黑瞎子再了不起，做的到底是危险的营生，他不考虑不行——拥有的不多，都给了出去，微薄也好，轻浅也罢，是他可以为对方做到的极致了。
许多话心照不宣，没人打算扫兴，解雨臣的笑容绽得绚烂，两盏茶尽了复续，水声泠泠。
黑瞎子陪着他聊闲事：“人家虎骨梅花，传到你这就省了？”
解雨臣就乐：“你别说，早几年我还真弄了类似的小玩意，不过不常用，偶尔出了变数，拿不准彼此是不是易容假扮，才对着玩玩。”
“什么小玩意？我看看。”
解雨臣抛过去一枚小玉坠，碧色清灵，圆润精巧：“你收着吧，乐意跟他们对就对，不乐意你们再约别的。”
“他们手中的都是同款？”
“不是，他们的刻字，每个人都不同，图案我晚点描给你。”
“你的呢？”
解雨臣腕子一翻，掌上现出另一枚：“咱俩的一样。”
黑瞎子拈来将两枚贴在一块定睛细瞧，那坠子间镂空的海棠雕得纤毫毕现，明丽净雅——连花瓣边缘倾斜的角度都别无二致。
“哟，这不是一对儿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解雨臣自己倒是没往这上面想，打造成一模一样的纯粹图个方便，让底下的人好辨认。眼下黑瞎子一提，他便笑了：“这么说也行吧。”
黑瞎子把他的那枚还回来，有了起身的意思：“走吗？”
“不急，”解雨臣收了玉坠子，站起来往屋里走，“你在这等等我。”
“你干什么去？”
“满足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小孩走到了房门口，回头神神秘秘地笑着瞥了他一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一等，就等了近半个钟头。
唱腔先起人后至。解雨臣再出来，已换成了戏中扮相，极是娇艳耀眼。黑瞎子没有打断他，就坐在那执着茶盏静听。
黄昏渐近尾声，夕阳西沉，垂暮天边。四周光线暗淡，反显得庭院幽深。解雨臣从廊前阴影下缓步而来，犹如聚了所有的光彩，大片的彤云在他身后铺卷，若翻涌的惊涛凝结此间。
那戏词讲究，娓娓和韵，调式绵长婉转，字句里的柔肠千回、情思无限，融在老宅子中，别有一番味道。
他唱罢了一段，正要再起，黑瞎子突然对他招了招手。解雨臣略一顿，微弯了唇角，水袖一投，便有一截缠上了对方的肩头。
黑瞎子压根没客气，拉着半截丝绢，直把人扯进了怀里。两道长袖忽而散落，凌乱地搭了他们满身。
晚风习习，脂粉的香味随即覆来，浓浓浅浅的，在呼吸间浮动，撩人心弦，勾魂摄魄。
黑瞎子搂着人，稳了片刻神，才轻言出声：“怎么想起来那么隆重的一出？”
解雨臣一寸寸地拢着袖子：“之前在四川的时候，你不是说想听我唱戏吗？”
黑瞎子心里咯噔了一声——事是好事，心也是好心，唯独小孩在这个当口做出来，总有些时不我待的意味。
解雨臣见他不说话，复问：“不听了？”
“今天你够累的了，以后得了空闲再唱。”
“嗯。”累是真累，解雨臣卡着时间将事往前赶，就是有心哄他高兴，此刻唱也唱过了，顺势答应：“我去收拾收拾，咱就回家。”
“我帮你。”
解雨臣本身性格是有一点皮的，再跟黑瞎子多相处相处，就更皮了。他带头进了屋，在妆台前一坐，便不动了，支使道：“好了，你帮吧。”
黑瞎子哭笑不得，自台面的东西里翻了遍，抽出有用的，着手替他卸脸上的妆。
解雨臣惊讶了：“这你也会？”
“暴露了吧！你觉得我不会，你还叫我来？心眼儿忒坏了。”
“……”解雨臣被怼了一回，不服的小声念叨：“怎么还有人什么都会……”
“有什么新鲜的，人活长了就都会了。”黑瞎子扶着他，“别乱动。”
小孩不听，非要扭过脸看他。
黑瞎子给他纠正了两次，又不能硬着较劲儿伤着人，止住了动作，万般无奈：“解当家，别闹腾了，稳重懂吗？你还是不是当家了？”
“我不是，我在你这当什么家。”
“……”
黑瞎子一瞧法子不好使，转作威胁：
“你再不配合我不卸了啊，咱就这样回铺子。到时伙计见了。以为我领回家个漂亮姑娘，我可不解释——大家伙都单身，得给你追得烦死。”
“……快别瞎说了。你上次告诉你那个伙计，说我看上他了，他到现在见着我都脸红。”
“……我操！！！”黑瞎子简直震惊，“他还真敢惦记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晚饭后，小孩坐在眼镜铺的后堂看资料，偶尔拿起手机回上一、两条消息。黑瞎子在旁边做自己的事情，其余的人全去了前头玩牌，四下正是静谧。
有伙计进来的时候，解雨臣并未在意：左右是找黑瞎子的，用不着他操心。黑瞎子不避讳他，他也懒得抬眼瞧。
那伙计一路走到了黑瞎子的面前，音调中满是疑惑：“黑爷，您找我？”
“对，”黑瞎子慢条斯理的，话里有种得意的优越感，“你有对象吗？”
？？？
解雨臣和那个伙计全懵了：他居然有闲心管这事呢？
下一刻，解雨臣就觉得太过异样，余光一扫，果然是那个伙计，顿时好气又好笑——不是随便聊聊的么，说过就算了，黑瞎子倒是较真了。
伙计挺不好意思地瞄着解当家，低声答：“没有。”
解雨臣感觉这样不行：事情有点尴尬。
他猜黑瞎子可能是想给人介绍一个……再不济就是转移转移注意力，劝说人换个想法。毕竟是黑瞎子与自己手下伙计的谈心时间。他一个外人旁听人家谈话不大合适，索性连电脑也没顾得关，拾了手机就打算先回屋待着。
他刚迈出两步，便听黑瞎子对伙计炫耀：“我有。”
解雨臣一愣，立刻有了丝不详的预感，正准备加紧脚步，黑瞎子就在后边叫他：“花儿。”
“……”
行了，走不了了。解雨臣站住了，转过身来没说话。
黑瞎子更开心了，站起身凑近了，伸手往他腰上搭：“我对象，了解一下。”
伙计直接就傻眼了，瞪了好半天，哆哆嗦嗦地道：“解，解当家，不是吧？！”
的确是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尴尬，解雨臣叹了口气，内心却隐隐跃出了几分不知来由的欢喜。他将黑瞎子的手拉下来，握了一刹便放开了——失恋现场就别让人看扎心的画面了，他上前两步：
“是真的。上次你约我看电影时，周围人多，我不想使你难堪，后来也没找着机会当面说，你——”
他还没安慰完，黑瞎子就不干了，把解雨臣挡在身后便问：“好小子，还敢约着看电影呢？”
伙计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急中生智地辩解：“这您能怪我吗？不是您说解当家看上我了吗？要不是您亲口说的，我也不敢相信啊……”
伙计说完，自己也知道娄子捅大了，没等自家爷动手，闪身飞快地跑了。
解雨臣就在边上乐：“所以我劝你别瞎说了。”
黑瞎子憋屈得够呛：“你就幸灾乐祸吧——好好保持住此刻愉悦的心态，今天有你受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