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黑瞎子没有正面答话,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忙完了吗?”
解雨臣见他的样子不像是随便问问,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腾出空档来:“快结束了,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吧。”
“成,一会儿你收拾利索了就回屋,我和你说件事。”黑瞎子嘱咐好了,就自己向外面走。
解雨臣应了,留在原处,快速把手边的公事做了了结,一看表,比预计的提前了十分钟。
他进屋寻了一圈,黑瞎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并不在房间内。他便又抽出手机翻了翻,还没来及细看,人就端着一碗乌黑的东西来了,显然是掐准了钟点。
药气非常冲,解雨臣直往后躲:“这是什么?”
“是个硬办法。”黑瞎子将碗放在桌面上,神色间不复嬉笑:“你说了,对你下手的那批人因为别的事早折了,背后的人还活不活着也难说。破解蛊毒这类秘术需要有针对性,查不出根源很难办——可是你没那么多工夫等着慢慢来了。”
“你有新的法子了?你下午出去就办的这件事?”
“算是吧。”黑瞎子方才话撂得狠,真到了紧要的关头,心却软得不行。他停了一停,尽量使自己讲得平静:“解雨臣,你敢不敢赌命?”
小孩瞟着那碗药,忽然就笑了:“你这不是帮我选好了吗?”
“你也可以自己重选。”
“不费事了,你说吧,咱怎么赌?”
“这药,本身能够克制大部分的邪虫毒素,且加了特殊的血液,最大化了药效,但包不包括你中的那个,没人试过。没有效果,便不会对你有损害;但是如果产生了效果,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是不是你能承受的效果,都难说……我猜测,过程可能会相当痛苦。”
“还有别的提示吗?”
“没了。”
“那就开始吧。”解雨臣走上前,准备去拿药,手还没挨着碗,便突然对黑瞎子道:“你先出去——旁边不是有空房么,你去将就一晚。”
黑瞎子反而比他要迟疑,按住了碗边的手:“不急,你再……三思。”
“没什么好思的。我也没查到其它的线索,时日不多,按你的办,赌几率总比等死强不是?”小孩眸子清亮,表情一派轻松,“其实你能端到我面前,必然就替我三思过了。想来即使是赌,也是活下来的概率略大,对不对?”
“我可没那样说。”
“不说我也知道。”解雨臣讲得笃定,“别的不算,单是‘特殊的血液’就不易得吧?我哪舍得枉费啊。”
黑瞎子盯着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倏忽便想起了当初陪着人下斗,把解雨臣从解家的队伍中拐出来,带着他去自己找好的清静地方休息,小孩就是看都没看的歇了,他问,倒被懒洋洋地甩了一句“看你熟门熟路的,之前肯定都检查过了。”
信任这种事,现在一琢磨,说浅了是直觉,说深了叫命中注定。
黑瞎子不由得笑了,照旧用了当时的话:“佩服佩服,一下就看穿了,你们解家的心眼都长你一个人身上了吧?”
解雨臣一听,便记起了那回事,笑了一声:“怎么着,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您这么灵都落在我手里了,我能不乐意吗?”
黑瞎子越瞅解雨臣越喜欢——是真撒不开手了,把灵魂出卖给哑巴张,换一次救他的机会,太他妈值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解雨臣在脑子里把解家的事过了一遍——安排得大抵妥了,都算是暂有退路,短期内出不了乱子,长远的……就得看造化了。
身上的东西什么时候要命摸不准,他早在第一时间给要紧的事做了预案,提防着随时没了自己,解家不至于一霎倾颓。
“甭紧张,最坏不过早死两天。”他把手从黑瞎子的掌心下抽出来,反覆上去,“到时你也不用给我送回解家,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全做没这回事便罢。”
黑瞎子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年纪轻轻说哪门子胡话,不吉利你懂吗?”
“你在道上那么些年了,还在乎这种讲究?”
“以前不在乎,不相干的人我也不在乎,跟你就不一样了。”
解雨臣怔了下,敛去面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终归服了软:“那我不说了,你先出……”
“不行。我必须得留在这。”
黑瞎子讲得果决,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走。
找哑巴张要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做的。张起灵被太多人当血袋了,有的事越是有交情,越是不应该——明知故犯,这人情哑巴不讨,他自己都得惦记着还:想想哪能说哑巴是魔鬼收他灵魂啊?明摆着是他自己逼着人家出血,非往上送的。
这事他开了口,症状讲了大概,独没提救谁。对方并不多问,只管放血放得爽快,同时提点了他辅以药材的法子,最后再懒得说话,还是赶着他临出门前叮嘱了一句:盯住了。
在这方面,哑巴比他在行,说盯住了,就一定得盯。
而且本来就是试验,他自己放不下心扔着小孩一个人不管。
解雨臣瞧了他一眼,还想劝,黑瞎子立即抢着说:“我陪着你,对你没害处。”
“……不是这个意思,”解雨臣的语调近乎叹息,“对我没害处,对你也没好处。”
“对咱俩都有好处,我看着你,至少你一时半会出不了事,我免得提心吊胆。”
将心比心吧,要是俩人换个位置,解雨臣扪心自问,他也不可能丢下黑瞎子让人自己待着。干脆不做无意义的争执,他捧起温凉的药碗,一饮而尽。
药没有喝下去就见效的。
然而黑瞎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瞅着他,他便忍不住乐:“你馋吗?早说我就分你尝尝了。”
“啧,好好说,你觉得怎么样?”
小孩还皮,回味了片刻道:“怎么说呢?是有股血味。”
“……解雨臣——”
“好好好,没事,我没什么感觉,挺晚了,咱睡吧。”
按眼下的情况,药喝完了当有何种反应,没人试过,全是猜测,解雨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回黑瞎子长了记性,上了床就将人面对面搂得严丝合缝,方便察觉小孩的细微身体变化。
确实没怎样。
睡到半梦半醒时,他感到解雨臣在非常有技巧地脱离开掌控,动作极轻。黑瞎子一把给人逮住了:“你怎么了?”
解雨臣无辜地眨眨眼:“我去洗手间。”
黑瞎子怀疑地摸摸这摸摸那,半天没摸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小孩倒是无奈了:“你放松点,老大一碗汤药,多少水啊?谁喝了能憋得住?”
黑瞎子没话说了,不甘不愿地松手放了行。
结果解雨臣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放,就真的不见了人影。
第一九十五章
黑瞎子去洗手间巡视了一圈:洗手池是湿的,证明小孩的确是进来动过水了。
然后呢?洗了个手突然觉得兴致大发,所以觉也不睡了,连招呼都没打就奔出门赏月了?
黑瞎子不信。
可他还就是在院子里找着的解雨臣。
墙根月色下,解当家撑着他以前养莲花的水缸一声不吭,背影看上去十分投入——问题是缸里头早没花了啊,空着起码得有两年多了,这大半夜的,他扒在那欣赏什么玩意呢?
要是搁在平时,黑瞎子闲不住,但是今天小孩喝了药,他实在是没心情说风凉话跟人闹。黑瞎子一边往近前走,一边就叫他:“你扎那干什么?”
解雨臣听见了,没有答话,仍然是保持着看向缸中的姿势,只腾出了一只手来,艰难的给黑瞎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过去。
黑瞎子停住脚步,没急着硬凑,换到稍偏的角度观察了一阵:发现似乎并不是缸内有什么趣味吸引着解雨臣在瞧,而是有发黑的血液不断从他脸上淌下来,他为了不让血流到外面,所以不得不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瞎子又打量了一眼地面,没瞅见血迹——解雨臣是有心不让那些血流到别处。
他明白小孩的意思,靠近了伸手把人抱稳当:“没事,我小心着不挨上血,你省省力气。”
这种时候,互相配合是更明智的选择,没必要硬抗。解雨臣随即松了劲儿,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黑瞎子的臂弯里——他是真的疼,也是真的累,这么个流血法,着实需要尽可能减少体能消耗以维持精神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