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的身手远不如解雨臣灵巧,一下一上,衣服已经蹭得很脏,且光线昏暗看不清晰,加之每个人都灰头土脸,所以他以脏兮兮的形象爬上来时,并未引起过多的注意。
解雨臣领着伙计们往营地走,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其实他还是有点爱干净的,顺着绳子下降也挺小心,纤尘不染的走了一圈,结果栽在最后,弄得比谁都脏。
更倒霉的是,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解雨臣刚走到营地,就见黑瞎子坐在正中,升了一小堆篝火,架着什么东西在上面烤,肉香弥漫。
那是到自己帐篷的必经之路,直线距离最近,解雨臣总不能为了躲黑瞎子去绕远路,再者人家光明正大的坐在那,恐怕就是发现了他不在,有意作态。
解雨臣觉得伤口更疼了,头也疼,全身都疼。
黑瞎子看到他们走过来,抬头冲解雨臣一笑:“东家,我捡了只刺猬,马上烤熟,尝尝?”
他不问,解雨臣自然也不会说,随口敷衍:“不了,黑爷自己享用吧。”
解雨臣脚步匆匆,丢下一句就朝帐篷赶。
伙计咽着口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爷,我们能尝尝不?”
“不,”黑瞎子无情拒绝,笑得一派慈祥:“为你们好,半夜吃东西长胖。”
伙计:“……”咋看见当家的就给吃呢?!
黑瞎子不再理会他们,站起身几步跨到解雨臣面前,将人拦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视线定在系着外套的腰间,表情意味深长。
解雨臣心下一惊,强做镇静:“有事?”
“这个造型,嗯……”黑瞎子瞥了一眼后面的伙计,得,真说了小孩准不乐意。
他顿了顿,忽然倾身贴近解雨臣,形成了一个交颈的姿势,呼吸掠过耳畔,调笑低语:“这个造型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解雨臣的脸立刻就黑了——黑瞎子好像是在暗示他,女生某些日子不小心……为了避免尴尬才会这么遮蔽。
难怪哑巴张价码比黑瞎子还高,原来花钱买清静的道理如此深刻!
解雨臣没好气的把人推开,绕过他径直向帐篷而去:“那你自己在这浮想,我就不奉陪了。”
第十八章
黑瞎子见解雨臣睡下,就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说实话不怎么想走。
他觉得解当家挺讨人喜欢的,聪明有灵气,懂事知进退,真是万万里挑一的好。
可他也明白,解当家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一般的小孩子,惯于从旁人那里寻得安全感,要人陪伴;解当家恰恰相反,他不信任任何人,想要睡得踏实,可能只有独处才行。
他懂。
解当家也好,他自己也好,他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宁愿守着死物,也不肯与活人为伍。大抵历过了太多世事,内心就变得特别清明,深深地知道没有什么会比人更可怕了。
黑瞎子的帐篷紧挨着解雨臣的。这是黑瞎子死皮赖脸要求的结果,方便照应。小孩不乐意又说不出来,憋屈的眼神别提多好玩了。
通过反复试探,黑瞎子已经基本掌握了解当家的底线:只要不触及原则,小事上相当宽容。而且这个孩子不浮躁,顾大局,受得了委屈——
越瞧越招人疼。
黑瞎子合衣而卧,半睡半醒间听到一串脚步由远及近,停在外头,小声的叫了两句当家,然后就是解雨臣出来的动静。
黑瞎子看了看表,满打满算睡了两个小时都不到。解家的伙计,还真不心疼他们当家。
黑瞎子在车上就发现了:解雨臣的状态很差,被身体上的疲劳和精神上的煎熬折磨得够呛。本想着尽可能的让他可以睡好一点,现在又没戏了。
解雨臣跟伙计们走了以后,黑瞎子没了睡意。
他走出帐篷,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大部分伙计都在熟睡——
这就是区别啊!
瞧你们当家多心疼你们!
熊孩子,自己大半夜偷跑出去,也不多带几个人。
这一圈倒是没有白遛,黑瞎子在草丛中逮了只刺猬,升了火慢慢烤,打算边吃宵夜边等人回来。
还真让他等着了。
解雨臣看见他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一瞬才走近。
随即,黑瞎子嗅到了一丝血的气息。
他先是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解雨臣身边的几个伙计:泥猴似的,不过体态自然,神情愉悦,不像有伤的样子。
这么会儿工夫,解雨臣就已经绕过他走了。
他几步跨过去把人挡住,细端详:
可怜,气色更差了。
但是演技不错。
小孩要强,当着伙计的面,黑瞎子也不好明着问伤情,只得佯作耳语。
果然,稍一靠近,那股味道就翻倍暴涨,浓郁得可怕。
不会错了。
黑瞎子对血腥味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看着小孩匆匆赶往帐篷的背影,黑瞎子在心里再一次确定道:
绝对不会错了,伤着的就是解当家,恐怕……伤得还不轻。
第十九章
解雨臣强撑着进了帐篷,从背包中翻出酒精、绷带和一小瓶药粉。
他脱掉上衣,血立刻顺着伤口往下流。这个位置的皮肉本来就薄,伤的深处贴着骨头,斜长的一道,十分骇人。
他先用水壶里的清水冲洗了一下,把外面的血污冲掉,然后趁着新的血液还没有大量外涌的时候,快速的把酒精浇了上去。
霎时剧痛袭来,逼得人几欲疯狂。
给伤口消毒,甚至比受伤的瞬间还要疼痛得多。哪怕手法再轻柔,也不可能避免痛楚;何况他现在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根本没有闲工夫考虑手法,达到效果就行了。
至于疼,忍忍总会过去的——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但是痛苦并不会因为明白道理而减轻:真的,非常,非常疼。
汗如雨下。
解雨臣屏住呼吸,极力控制自己,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接着,他飞快的把药粉撒了上去,用绷带缠紧,打结。
之后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扶着防潮垫慢慢侧卧,沉重的喘息了许久。全身的肌肉由于忍受疼痛而过于紧绷,一时间都难以放松下来。
这种长度和深度的伤口,正常来讲是需要缝合的,但是条件不允许,只好指望自身的愈合能力了。所幸事先准备的药粉不错,止血生肌的功效很强。
他静静地缓了一会儿,摸出手机去看时间。
五点一刻。
按照计划,再过四十多分钟就要开始行动。
他疲倦地阖了阖眼。
失血使他的精神变得更差,格外渴望睡眠。随意用手机上了个闹钟,伤处的疼痛绵延不绝,可他依然睡了过去。
仿佛只是须臾,闹铃就响了起来。
他有点绝望的睁开眼,按掉了铃声。
与此同时,黑瞎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东家,醒了吗?”
好了,现在更绝望了。
“什么事?”解雨臣冷漠道。
“我能进去说吗?”
“你等等。”解雨臣吓了一跳,把带血的衣物和药品通通塞进包里,又想起帐篷封闭,怕是仍有气味残留……
黑瞎子在外头等了半天,没等到让他进去的回话,倒是解雨臣自己走了出来。
帐帘掀开的一刹,一股浓郁的血腥混着酒精味冲过鼻端,消散在晨风之间。
黑瞎子盯着小孩煞白的脸色:“咱们还是原定时间出发?”
“是,有问题吗?”
黑瞎子沉默,上上下下的瞧了好几遍,愣是没瞧出小孩的伤在哪——可以,这个演技一百分。
但他绝对不相信解雨臣身上没伤,刚才那个味道就不可能。
“有问题。”行,你狠,算我输。黑瞎子无奈的说:“我昨晚光顾着吃刺猬,忘休息了,要不咱们吃过午饭再行动,让我补个觉?”
第二十章
解雨臣看神经病一样的盯着黑瞎子。
可黑瞎子还是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一抹迟疑——他不是不想休息,而是不允许自己休息。
“解当家啊,”黑瞎子叹了口气,继续努力替他找理由,“我知道你能撑,我也能撑,但是那么多伙计未必都能撑,人困马乏的,下这么一个凶墓,不妥当吧?”
解雨臣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叫了个伙计去通知其他人继续休整,午饭后出发。